关键词:散文|匣子
车到兰州站的时候,上来了一对中年男女。男人穿一件破了袖口的黑色皮夹克,怀里抱着一团东西,女人穿一件风衣不像风衣,大衣不像大衣的灰色长衣服。两人的面容有些焦黄,一搭眼,就知道缺少睡眠。 这辆火车自乌鲁木齐出发,一路上相近铺位的人已经很熟了,打牌、聊天、看手相、嗑瓜子、吃方便面。火车上该有的娱乐活动都娱乐过了,该说的亲近话和不亲近的话都说过了,人们在疲惫和百无聊赖中等待着什么……一个叫卖白兰瓜的小贩,一个抢劫犯,一个漂亮的美眉,或者干脆刮一阵沙漠飓风。不管什么,只要能吸引眼球,能把懒散和麻木驱除走就行。对面下铺和中铺的两个人刚下车,他们是兰州炼油厂的两名职工,到新疆出差回来,一路上大家已经很熟了。他们刚从站台消失,这对男女就来了,填补了刚刚空出的铺位。 见来人如此装扮,大家似乎有点失望,但都没有过分的表现。一个小“隔间”六个人,上中下各两人,我们四个老乘客中,上铺两个年轻人一见这对男女走近,一忽悠就上到自己的铺位上去了,我和一位警察还在发呆,把眼睛凑在玻璃窗看进站出站的人流。因为新来的人就在对面下铺坐着,不得不望了他们两眼。显然,这是一对应该乘坐硬座车,或者干脆乘坐长途汽车或骑毛驴的人。他们坐在卧铺车厢,给人一种坐错位子,站错队伍的感觉。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皮夹克脱下来盖在那团东西上。那是个方方正正的物件,用一件蓝褂子裹着,男人刚把皮夹克放到物件上,女人一把挡开。男人没有坚持,把皮夹克往怀里卷了卷。女人把物件往自己怀里抱了抱,男人立即挡了挡她,往我和警察瞅一眼。女人停了手中的动作,缩了缩身子,低下头。男人一翻身上到中铺,女人赶快站起来,把物件抱在怀里,回头看了警察一眼,手往上一举,递给中铺的男人。男人接住物件,小心翼翼地放在铺位靠里的角上。然后他把皮夹克在铺位上立了立,想挡住什么,没立住。女人也上到中铺,与男人面对面坐着,眼睛却都瞅着那样东西。 见我和警察没注意他们,他们往角落挤了挤,两人便挨得很近,几乎拥坐在一起。两个人,四只手,都放在包裹上,女人把物件上的蓝褂子往开拉了拉,露出一方鲜艳的红布。这种红太扎眼了,我惊得正要喊叫,警察立即使了个眼色,把喊叫镇压了下去。 我想给警察说点什么,警察不理我的茬。上铺上的两个年轻人好像一下子多了瞌睡,一直待在上面不下来。而对面中铺上的男女一直坐着,两个人,四只手,一直放在那东西上。那东西在手掌的抚摸下不时露出清新的红色,也露出一点点的棱角。显然,那是一个规整的匣子。 八个小时以后,男人和女人下车了,那个站叫宝鸡车站。两人一走,上铺的一个年轻人跳了下来,对我和警察大声嚷嚷:那是个骨灰盒! 警察把一根手指头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低声说: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抢过话头:火车上不应该带这种东西。 警察说:你没看见他们八个小时没说一句话,没喝一口水,除开骨灰盒,什么行李都没有,他们忍受的难道不够吗?我不解地问:你早知道那是啥东西呀? 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反问我。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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