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儿童文学|原创|科幻
“嘀——嘀嘀——嘀嘀嘀——” 女工程师林荫脸色越来越苍白,豆大的汗珠反射着夕阳金色的光像一滴滴金珠从她额上沁出,从她颊上淌下。她的嘴唇紧抿着,扭曲着,她感觉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晕眩。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捏了一下,生痛…… 是什么牵动了她的心?是什么使她满心恐惧?她此时的神情,不亚于突然听见她亲自设计的核电站爆炸;不亚于听见一位她心爱的老友突遭车祸猝然而死;不亚于得知自己的住宅失火、目睹了一场血淋淋的车祸…… 是一块表,是她腕上戴的那块表。此时,它正一声紧一声地叫着,表上的数字也在魔术般地驻幻着。使她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好像世界末日来了. 这块表是她的杰作。此时,它正与数里之外女儿草草腕上戴的另一块表遥相呼应,将女儿脑电波的频率准确地显示在小屏幕上。 她没有把秘密告诉草草。草草以为这是一块普通的电子表,如果有什么特别的话,那么,这块表只是妈妈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是母亲的一片心意,她要好好爱惜。她却不知道自己的每一种感觉,诸如喜怒哀乐都转化成编码脉冲通过神经元特定电路在表上无时无刻地 显示着。妈妈便随时随地地监视着她的心理活动。 如果表上显示的数字是“07”,那么草草就是心平气和,万事大吉。因为07表示女儿的脑电波频率是七赫兹,说明女儿的情绪正常。母亲那沉甸甸的心也就落下来,仿佛年轻了10岁,脸上挂满欣慰的笑容,工作起来也格外带劲,青春勃发,效率达到了最高值。 这下可好,数值一下子从“07”蹦到“09”又很快跳成“10”,然后大踏步毫不客气地迈向“14”。 她最忌讳的就是“14”,因为那是爱情编码脉冲的界限,超过了它,表明草草已经坠入爱河。对于一个中学生来说,这简直不堪设想。 表上的数码示威性地挨近“14”。 豆大的汗珠从林荫额上渗出,像一只金色的小虫爬过她那苍白的脸庞,窗外的夕阳像梵高的《向日葵》一样燃烧,烧得人心慌意乱,烦躁不安…… “14!!!” 一个可怕的、龇牙咧嘴、朝母亲暗暗冷笑的数字在表上显现出来。林荫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地一声响,表上的数字模糊不清了。 “14”,是一个冲刺,一个界限。爱的禁区被突破了。 然而,这一切似乎是刚刚开始,那跃动的数码并没有照顾悲痛欲绝的母亲,向更高的数字山峰挺进。 天哪,女儿都在干些什么? 14→16→19…… 一个小伙子,也许英俊、潇洒,可以使任何一位女孩子心动神摇的小伙子正在向草草靠近,两个人的手捅破青春的隔膜,紧紧握在一起,爱的电流正通过两人的手心传到彼此年轻的心中,心与心迅速沟通,爱情如火如荼地燃烧…… 41——60—— 母亲捂住眼睛,颓然倒在椅子上。表上的数码还在疯狂地变幻着,她的头晕得很,胸口被什么堵着了。 数码依然在疯狂地上升,速度越来越快,好像一个百米跑运动员进人加速跑阶段,有时1秒钟前进两位数。爱之波像原子冲击波一样,从城市另一端的女儿那里传过来,将慈母打得晕头转向。 她抓起一杯水咕嘟咕嘟猛灌。她的手颤抖得那么厉害,至少有一半水从她的下巴淌下来,溅湿了她的前胸、衣襟,桌上画了一半的图纸也湿了一大片。 像天花板上的电风扇一般旋转起来,她眼发黑。 “你不舒服?”桌子对面的同事关切地问,她从没见过林荫的脸色这么难看过。 “嗯嗯……”林荫只觉得头嗡嗡直响,女儿实在是一道难解的题。她歇斯底里地抓起包,披上衣服,鬼使神差地往外走,同事的说话声,树枝上鸟的啼叫声,一切一切的声音都离她越来越遥远。一切一切的声音都朦朦胧胧浑浑浊浊似乎来自另一个星球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纪…… 女儿是一个花瓶,打碎在她的心里。 她站在被夕阳染得金黄的街道尽头,向天空伸出一只手,一辆正在天空中徘徊的电脑自控车从天而降,停在她面前。门徐徐打开,她钻进了那个银色的庞然大物里。 “对不起,请问您去哪儿?”电脑的像孩子一样童稚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低头看表,按了个旋钮。表告诉了她草草此时正站在人生路的十字街头。 “人生路十宇街头。”林荫有气无力地说。自控车的声控系统将她的声音排成编码,制成程序输人电脑中,很快,自控车腾空而起,它穿过一片血红的枫林,直插向女儿的世界。 女儿,女儿,女儿…… 女儿是她心里一种病。她从此不再是女儿的朋友,女儿抛弃了她,她成了女儿的间谍和敌人,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啊? 她的两颊冰凉冰凉,一摸,全是泪。 女儿,女儿,女儿…… 表儿还在叫唤。她极力将视线挪开,不让那急剧上升的数字,那残忍的数字,毒剑一般的数字刺激自己的视网膜。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她瞟了一眼车旁的整容镜。突然发现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头上银丝缕缕。 自控车盘旋在人生路上,在染着晚霞绯红色光辉的十字街头街心上留下一片阴影。草草站在街心的一盆花前,专注地凝视,陷人无限遐想,显出兴奋的活力。 两只蝴蝶从花里飞起,翅膀上沾满夕阳金黄的光,从花上飞起,又在草地上相互追逐、嬉戏,一只蝴蝶停在草尖上,好像累了,另一只赶忙追过去,逮住它。两朵飞舞的小花,一下子伏在草地上,定定地,拥成了一朵羞涩的鲜花,在晚风里轻轻抖动,好美。 那片阴影使草草想起了什么,脸上情不自禁的微笑突然收敛。她在街心的花丛中徘徊着,寻找着,不时又向稍远的地面眺望,然后失望地皱皱眉头,如那残阳,无限迷惘。 “嘎——吱——”电脑自控车刹车声像刀划破纸的声音一样划破这片静谧、和谐。 “草草!”颤抖的嘶喊声,林荫从敞开的车门里走出,自控车呼地飞起,消失在西边灿烂的云霞里。 “妈!”草草突然见到妈妈,睁大眼睛,惊愕、惶恐,嚅动着的嘴唇难以掩饰住内心的惊慌。 林荫犀利的目光环视四周。十字街头空空荡荡,草儿在风里轻轻地摇头。 咦,还有一个呢? 十字街头寂寥、空旷,道旁栽满绿茸茸的小草,一如凛然的勇士,在秋风中挺立,在夕阳下放着绿光吐露芬芳,好清好纯。 “为什么不回家?”母亲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口气质问女儿。她逼视着女儿,似乎要把草草融化掉。 “我,我,我我……”草草慌里慌张,口吃了,在母亲可怕的目光下一步步后退。 好哇,果然是这样! “你找你的男朋友吗?他在哪里?是谁?你跟他认识多久了?你,你……”母亲强压着怒火,一串问题冰雹雨点般向女儿压来。 “不,不。我没有男朋友,不……”草草大吃一惊。眼里充满迷雾。迷们的会说话的眼睛对母亲说道:妈,你都说些什么,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荫恶狠狠地环顾四周:那个男人究竟在哪? “快说,他在哪?” “妈,你可不能乱说啊!”草草几乎要哭出来了。 “什么?我乱说?好……好……”林荫眼前有无数个画面漩涡一般旋转,飞掠而过:哦,哦。那个热得像蒸笼一般的夏晚,她忍着揪心的阵痛,把一个小生命抱到人间。为了那棵极为脆弱的嫩芽,她用爱,用乳汁,用阳光去哺育她;幼芽在她温馨的怀里成长,有时,叶子偶尔显出一两片病态,她就噙着泪水,用精力和时间为她摘除;幼苗越长越美,越长越苗条,亭亭玉立;而她,也馈赠了青春和时光,无怨无悔;她是大地,女儿是大地上的一株芙蓉,她有权力去保卫她。现在,这棵用心、用爱、用泪水和乳汁抚养起来的芙蓉竟当着她的面撒谎,背着她…… 早恋,已不能原谅;顶嘴,更是无法无天。感情的火焰像火山奔突在她心中,她气得双手直发抖。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草草的腕上。 “好,我乱说,我问你,你的表呢?”林荫浑身都在颤抖。 “丢……丢了……”草草恐惧万分,她担心的事要发生了,“我正找着它呢。” “丢了。好哇,说得轻松,告诉我,你送给谁了?”林荫眼里喷着火。 “真的丢了。”草草的话里含了个硬骨头,哀怨地望着母亲。 母亲的手颤抖着,颤抖着。 突然,她的手闪电般举起来,凌厉地在空中划了道弧线。。 草草只觉得有什么很大很重的东西在夕阳里亮了一下,重重 落在她柔嫩的脸上,使她火辣辣地疼,泪水不自禁地往上漫 那道弧线和它到达终点时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在她与女儿之间划出一条鸿沟,一条再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一下,其实并不重,却落在草草的心上。她抬起头,从母亲脸上读出从未见过的陌生;她扭过头,惊愕地发现夕阳碎了。摔在血红的云霞里,余光片片,在人生路上,在十字街头,向各个方向延伸,苍远,迷茫,无穷无尽. “嘀——嘀嘀——嘀嘀嘀——” 林荫腕上的表儿又叫起来。同时,从草丛里,发出同一种应和的叫声。 “嘀——嘀嘀——嘀嘀嘀——” 爱情电波频率在另一只表上如果达到一定阈限值,不能再上升时,也会叫。此时,那电波频率是无限大了。 母亲惊愕地走过来,天哪,草丛里,有只和草草那只表一样的表! 母亲恍然大悟。 那块银光闪闪的表上,有两朵扇动着粉色瓣的小花——不,是两只美丽的蝴蝶。这两个轻盈的、翩翩的精灵正将它们长长的尾巴对接着,连成一体,沉浸在生理的快感中。它们不时兴奋地扇一下粉色的翅膀,沉浸在无穷无尽销魂的幸福中。 从两个精灵身上发出的爱之波正一下一下以越来越大的频率撞击着一只丢失的表。有颗纯洁无瑕稚嫩天真的心在代它们受过,它们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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