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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桌上的纸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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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成语叫“白驹过隙”，是形容时间过得很快的。米梅妈妈现在就正有这种感觉。她看着米梅从只会吃奶到学会吃饭，从不会行走到独个走路，不知不觉长成了大女孩，并且眼看连小学也只有最后一个学期了，好像才打了个盹。
米梅本是慢性子，但到了六年级，像火烧眉毛，来来去去，急急忙忙，似屁股后有狼追来了。因此，天一蒙蒙亮，米梅自己就独个起床读书，一吃完早饭就往学校跑。直到参加完晚自习，她才随同学们鸭子一样涌出校门……
又是一个晚自习下课，随着阵阵铃声，灯火通明的校园喧闹起来，同学们鱼似的游。脚步声，呼唤声，此起彼伏。米梅却没进入角色一样，只默默地走。路上，脚步声越来越稀，街两边的灯光把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一下投到左边，一下又投到右边。随行的孙莉如霜打的草，她的身影照样被抛过来抛过去。
“你说了吗？”孙莉问米梅，瘦瘦的身子和米梅并排走着。
“你呢？说了没？”米梅双眼皮，鸭蛋脸，她定定瞧着孙莉，反问。
街两边店铺音响传来的歌声，电视中喷出的枪炮声，让米梅听不清回答。她仰起头，朝天发泄似的大问：“你说了没有！？”“没有——”孙莉的声音拖得很长。街上的行人，莫名其妙。她们像斗架的公鸡呢！
这两个女孩，家都在离镇子二十多里的大山上。因学校被撤并，不得不来到镇上上学。巧得很，米梅和孙莉同在一个班。她们老家的田土都托付给了人家，来到镇上租房子住。米梅家在镇上的开发区买了块地，决心建房子。目前她爸在外面打工，她妈在镇上一家超市干点活，陪着米梅读书。至于孙莉家的情况，也差不多。反正，爸妈都在为她们拼死拼活，省吃俭用。只是孙莉妈妈的脾气大，动不动“打雷”。每当一知道孙莉考试没考好，成绩不优秀，便轰得她失魂落魄。有次孙莉正端着碗吃饭，“雷声”突起，孙莉手一抖，碗惊落地上，碎了。别人劝孙莉妈不要这样骂，不然孩子会被骂蠢的。孙莉妈听不进，说：“有老古话，‘不打不骂不成人，打打骂骂成好人’。花这大的成本送书，不念紧箍咒哪行？”这样，弄得孙莉有时连家都不敢回。米梅只好仗义地送她回去，并陪她睡觉。
米梅妈妈倒从没骂过她，只细声细气和她讲道理，还把在书报上看到过的名人故事讲给她听。但米梅的压力也不小，老觉得肩上扛个大包。是呀，小学毕业上初中，初中毕业考高中，高中毕业要考大学。她有时喃喃：“人为什么要长大呢？英语一定要学吗？喜欢的音乐课、美术课，为什么只有课表上有呢？……”此时，她往往发呆，呆着呆着就想起令她快乐的事情：和孙莉玩藏猫猫、扯猪草、摘草莓……竹篮的猪草满了，俩人的肚子、口袋也满了。特别是当她一想起和男娃娃到水田里学翻泥鳅的事，就忍不住“咯咯”笑。那一次，泥鳅没捉到，自己弄得满身泥巴。后来一个趔趄，摔在水田里，成了落汤鸡，逗得大伙哈哈笑。玻璃相碰一样脆的笑声，水晶闪闪一样亮的笑声，一直飘在米梅心里。
然而米梅知道，人是要长大的。她对读书的重要性，也知道得很清楚。并且很努力，从不怕吃苦。但成绩总是中等，老冒不了尖。她急，可越急越乱，有些英语题、数学题，就是完成不好。她老想：是天性差，还是学习方法不对……一个个大耳朵问号在眼前晃来晃去。
要知道，米梅心急，还有另一个原因。
每到深夜，当大街静无一人时，只要不下雨雪，她妈妈总悄悄出门，包一块头巾，半掩住脸庞，拿上手电，背上背篮去捡废品。一团光，照过一条条街。路面上的，水沟里的，一片片纸，一个个烟盒，以及垃圾桶中的饮料瓶等可回收的东西，一一捡进背篮里。这样，积少成多，分好类后再卖。庆幸的是，小镇的风气好，深夜出门从没遇到坏人。只有一回，正是春天开油菜花的时候，碰上一条疯狗，好险！差点儿被咬……
米梅的心一到深夜总悬悬的，七上八下，老为妈妈的安全担心。好几次，她悄悄跟在妈妈后面，只见空荡荡、黑沉沉的大街上，一团光移动着，时不时停下来……
可妈妈不准米梅跟着，怕影响她休息，还一再叮嘱不要说深夜捡废品的事。其实，米梅也不好意思说，只装在心里干着急！梦里也盼望下雨，一下雨妈妈就不好去捡废品了。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早消失了，同学们的身影也不见了。这时，米梅和孙莉还在路上慢慢地走着。不过，她俩径直往租住的地方赶。不像有的同学，一个劲朝网吧、游戏厅跑。当俩人快分手时，米梅吩咐：“我们等一等，过几天再告诉家里。”“好的，过几天再说。”孙莉重复了一遍。
教室里课桌密密麻麻。课桌上的书、作业本、试卷堆得高高的。家长们认认真真坐在座位上，听班主任老师介绍全班的情况。米梅、孙莉和同学们一道，站在教室外，垂的垂着头，挺的挺着胸，抠的抠指甲，笑的微微笑……米梅、孙莉心敲着小鼓，她俩直到今天早上，才把学校开家长会的事告诉妈妈。要不是老师再三强调一定要把家长请来，她俩打算撒谎说爸妈都不在家。
米梅和孙莉的妈妈是第一次走进女儿教室，掉头左看右看，挤挤的课桌，不下八十来张。窗上的花玻璃半亮半亮。在这儿，女儿一天要呆十来个小时。她俩坐在女儿的座位上，看着她们学习的教材，每本书都几乎翻烂了。笔记、划的符号页页都有。再看做过的试卷，好大一把！字都写得工工整整……
米梅妈妈在课桌上，还看到了米梅用透明塑料胶贴着精心书写的两个美术字：奋斗！她眼前出现了米梅一吃完饭，就往学校跑的匆匆身影，以及睡在床上念念有词背这背那的声音……
班主任老师在讲台上介绍着情况。米梅班上同学有在全国获得作文竞赛一等奖的，有在省市各类竞赛中获多个奖的，米梅和孙莉都不在此列。全校六年级400来名学生，她们在学业水平检测中处于中等……
坐在教室里的孙莉妈妈，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站在教室外的孙莉看都不敢看妈妈了。
米梅的妈妈也是满脸沮丧。米梅知道妈妈肯定很难受。她真想哭！
家长会怎么散的，妈妈怎么走的，米梅和孙莉都在恍惚之中。连下半天老师的讲课都没怎么听进心里去，连在学校吃晚饭时也像嚼沙子……
这一天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米梅、孙莉似乎没听见，都在座位上没反应。她俩巴不得上一夜晚自习，不下课才好。同学们走光了，她俩才慢腾腾走出校门。孙莉怎么也不敢回家。米梅平时很听妈妈的话，从不乱跑，都按时回去。眼下，她没办法，只好陪孙莉蹲在街角落里……
其实，米梅心里老似有毛毛虫爬，很不舒服。她担心妈妈责骂，便唉声叹气，说：“学习成绩不好，真给妈妈丢脸呀。”孙莉一句话也不说。时间一阵连一阵过去了，热闹的大街静了下来。三月的天气，夜风还颇有冷意，她俩的身子不由得打起了颤。后来，还是米梅开口：“我们回去吧，妈妈在家等久了，肯定着急。”她停一停，拉着孙莉的手，出主意说：“要么我送你回家，陪你睡；要么你去我家，同我睡。反正租的房挨在一起。”孙莉还磨磨蹭蹭，好一会才表态去米梅家。
她俩站起来，不多久就走到了家门口。窗玻璃透出亮亮的灯光。米梅悄悄摸出钥匙打开房门。妈妈不在家，擦得干干净净的饭桌上，用筷子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
好女儿：
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无论干什么，尽了自己的努力就行。妈妈看到你这么乖，已经很高兴了。你能够管好自己，平安的成长，就很幸福。好好休息，妈妈过一会就回来。另，孙莉妈妈那我也劝通了，要她放心。
妈妈
米梅看完纸条上写的话，再看妈妈捡废品用的背篮，已经不见了。米梅的眼泪“吧哒”一声，滴在纸条上。她拿出笔，在上面飞快地写道:“妈妈，我会更努力的，放心吧！”
孙莉也是一双泪眼，她咬住下唇，望着米梅一笔一画写好……
发表2014年12期(下)《中国校园文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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