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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逆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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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叔爷，也就是皮蛋的爷爷去世了！
皮蛋十分伤心，我们一帮堂兄弟和铁哥们也陪着流眼泪。正哭得凄惨，我那位在城里读中学的表哥来了。
“你们该劝劝啊，别让皮蛋哭伤了身子！”表哥瞅瞅声嘶力竭的皮蛋，皱皱眉说。
劝了！我们都轮番劝说过，可谁能阻止皮蛋对爷爷的怀念呢。
“我一劝准行！”表哥有把握地说。我们就一齐噤了声，跟表哥来到皮蛋跟前。
“听着，皮蛋！”表哥拍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别伤心啦，你爷爷不久就会活过来的。”
“你说啥？”皮蛋惊跳起来。
“要知道，时间这东西是能够逆转的，”表哥用大人的口气挺权威地说，“你知道时间是从哪儿开始的吗——从大爆炸产生宇宙的那一刻!然后，宇宙一个劲儿膨胀，时间一个劲儿向前，等宇宙膨胀到了尽头，开始收缩，时间也该倒过来……”
“你是说，到了那天，咱们能回到过去，爷爷也能复活，是吗？”
“千真万确！”表哥对皮蛋的理解能力大为赞赏，“回到十天前，你爷爷还健康地活着；回到十年前呢，爷爷会更结实，更年轻！”
我们几个点头扎脑嗯哪嗯哪充当旁证。这一来，皮蛋不再伤心，而且很快恢复了他的顽皮活泼。不过，他每过三五天一定给表哥打电话，打听那个“宇宙收缩”时光倒流的日子几时来到。表哥给他的回答永远是四个字：快了快了！
皮蛋于是满怀希望地盼望着与爷爷重逢的美好时刻，那傻模样，简直令人同情。
逮个机会进城，我把表哥说了一顿，埋怨他不应该欺骗皮蛋。
“我说全是大实话，哪里欺骗了他？”表哥委屈地喊，“这些理论，是从一本诠释空间和时间关系的科普读物里看来的，又不是我瞎编！”
真的吗？如果真是那么回事，人们就不必惊叹“时光一去不复返”，老师也不会老用“一寸光阴一寸金”来逼着我们抓紧时间……那该多好！
表哥说最好能做一个“时间逆转机”，让时间获得一小段“事实上的逆转”，哪怕三五分钟吧，那一来，所有失去亲人的人都会接受他的安慰，而垂危的病人，也无须经受令人肝肠寸断的“生死永诀”折磨——因为几分钟的逆转，足以使大家都相信宇宙坍缩、时光倒流不是神话。既然一切皆可重来，死亡还可怕吗？
我们决定向他爸那台新电脑请教。
2
姑父不在家。我们溜进他的工作室，打开了电脑。
“小范围内逆转一小段时间并非难事。”电脑在表哥输入问题之后回答，“只需要……”
我们两个的心窝子狂跳起来。“那么，为什么从没有谁成功地做过这种实验呢？”表哥急忙问。
“在爱迪生之前也没有谁想到用电灯照明啊。”电脑回答，“你们难道不可以做爱迪生？”
有道理！表哥更是被激励得手舞足蹈。
电脑便殷勤地向我们提供了一大堆理论和数据，以证明它所言不虚。
这些东西我压根儿看不懂，表哥大约也弄不清“所以然”，他只是迫不及待地催电脑画出那个可以实现时间逆转的机器模型和电路图。
图纸一到手，我们立即行动起来。表哥领我跑了六个工厂和研究所，分别请人加工出机器的各个部件，然后我们一头钻进了他的房间。
这都是为了保密。至于那台热情过分的饶舌的电脑，表哥倒不担心它泄密，正如电脑所言，像爱迪生那样敢想敢干的人总是为数极少的。
这个双休的剩余时间里，我一直充当着表哥的助手，替他绕线圈、焊元件，锤锤钉钉。终于，表哥的神秘机器在星期日下午四时组装成功。
同样是为保密起见，我们烧掉了图纸。
现在，只要启动它，十分钟后，我们将亲历四十六亿年地球史上第一次“小范围”内历时十分钟的时光倒流！
关严了门窗，表哥用颤抖的手接通了电源启动了机器。游标式指针沿着它的轴无声地开始滑行……
3
我们按事先约定，先抓起准备好的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接着各自喝下一杯水；我铺开一张白纸，表哥提笔写下一行有特殊意义的大字：
地球，别害怕！
写完，我们齐声唱起了《山里娃娃心爱山》。
还剩四分钟！
对了，我们得干些普通的日常小事，好弄明白“时光倒流”时人的四肢和手指能否跟平常一样灵巧。我们穿衣，脱鞋……
只有三分钟了。
抓紧些——叠被，铺床，抹桌子……
两分钟——
我拿过洒水壶去阳台上浇花；表哥没找到吸尘器……
一分钟。五十九秒。五十八秒……
没找到吸尘器的表哥手忙脚乱地把满地纸屑垃圾拾进垃圾桶……
咔嗒！
指针滑到长轴尽头的刹那，房间里似乎闪了一道白光——
4
洒水壶仍在我手中；但我不是浇花，而是捧着空壶去吸花钵里的水——确实是吸！那些枝叶泥土上的水重新汇集成十八道水线，准确地射入水壶的莲蓬嘴，钻回壶中；
表哥莫名其妙地把纸屑垃圾从垃圾桶中掏出，撒满一地；
然后，我们拿起抹布，把灰尘涂抹上桌面和窗玻璃，又将叠好的被子抖散揉乱，以别扭的姿势穿鞋，脱衣……
简直邪门儿了！我们就像置于一卷倒转的电影胶片之中，身不由己地做出这些“倒行逆施”的怪动作。那感觉新奇得令人心花怒放！
更“邪门儿”的还在后头——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大口大口吞吸起空气来，同时吞进的，还有莫名其妙的声音！
不用说，这是我们唱歌的“倒进行式”。如此“忍气吞声”，真叫人吃不消。幸好喉咙眼儿里痒得还不太历害。
表哥用笔“吸”去纸上的字迹后，我把白纸收叠好。喉咙深处发出咕咚怪响——
地球没害怕，现在害怕的是我们了：
不是呕吐，但比呕吐更难受——被肠胃焐热了的水从嘴里涌出来，清清洁洁地回到茶杯里；然后，我们的牙齿与舌头配合着行动，玩魔术似的将咽部冒出的脏东西搅拌还原，凑成1/4块面包，半个面包，整块面包……
眨眼间，我们的肠胃给掏得干干净净!
又是一声轻响，游标滑回了出发点。
刚恢复正常感觉的我们还没缓过神来，那台机器冒出了蓝烟……
要不是这当儿有人撞开门冲进来拔掉了电源插头，还不知要酿成多大的火灾！
5
闯进来的是姑父。
听了我们争先恐后的叙述，姑父赶紧去摆弄那台机器。不幸的是，我们辛辛苦苦组装成的时光逆转机早烧成了一堆破烂，连印刷电路板都熔掉了。
幸好那些原理和图纸啥的都在电脑里藏着。我们拉着姑父直奔他的工作室。
“过程就别啰嗦了，这回只要图纸——时光逆转机的设计图！”表哥催促。
不料，那该死的电脑竟矢口否认，仿佛它不曾跟我们讨论过时间空间，也没教我们组装过啥子机器似的。姑父疑惑地看着我们，我和表哥恨不得把电脑吊起来严刑拷打，逼它说出真话。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电脑拒不承认。我们在姑父眼里成了一对不折不扣的撒谎蛋，两个极不高明的小骗子！
6
没法子说服他老爸，表哥将他最要好的一些同学邀到家里，给他们讲我们在十分钟的“局部时间倒流”里遭遇的千奇百怪。表哥说，千万千万别寄希望于“宇宙坍缩”后的那个“来世” ——在倒流的时间里，咱们啥也干不成，只能从百岁高龄越活越年轻地退下去退下去，直到还原为一个婴儿，一个卵细胞；而且，这漫长的一百年中谁也没有行动的自主权，只能“倒行逆施”、“自食其言”，还得一日三餐地从肚子里往外掏东西、日复一日地销毁着自己“上辈子”的劳动成果，把机器还原为矿石，让森林回归成沙漠……
“瞎编！”男生女生们一致反驳表哥，“要不，就是你偷喝了你爸的葡萄酒，醉得稀里糊涂时产生的幻觉！”
表哥招架不住，向我救援。
作为地球上仅有的第二名目击者和亲身经历过的时光逆转的人，我再不能保持沉默了。我于是也把自己那十分钟里的感觉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还补充说，幸好在前一个十分钟里我没有拉肚子，要不——你们仔细感受感受……
哇的一声惨叫，所有女生都捂着嘴逃了出去，紧跟着，男生们也跑光了。
“他们这是怎么啦？”我回过头问表哥。
表哥飞快地冲进了卫生间。我追过去，只见他呕吐得泪流满面。
“谁让你，把，把话题，引、引向深度恶心的？”他难受地说。
“我说的也全是大实话啊，”我委屈地喊，“等时间真正倒过来，比这恶心一百倍的事每天都得发生！”
“确实。”表哥点头赞同，“那个宇宙大坍缩，千万别、千万别变成事实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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