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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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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狼乌尔克一家已经有半个月不曾进食了。 一双儿女小狼饿得吱哇乱叫;母狼叶尔丽趴在窝里,一声不响,将头放到伸在前面的两条细腿上。它自己,公狼乌尔克则在狼窝外踱过来,踱过去。尽管,外面飘着雪花,冷风嗖嗖地吹着。 在不冷的夏天,它们不会为吃而郁闷,无论是在草地,还是山谷里随便什么地方,小动物随处可见。随着秋天的到来,天气一天一天变冷,小动物们就一天一天见少;起初,只要勤快,总可以抓一只老鼠,捕一只兔子,一家的肚子不至于饥饿。可是,随着温度骤然下降,尤其是西伯利亚冷空气吹来,整个山谷里的那些小动物们,全待在温暖的窝里不出来了。尽管公狼乌尔克和母狼叶尔丽每日出勤,到处寻觅,甚至翻过几座高山,到境外的哈萨克斯坦也去过几次,然而,半个月以来,一无所获,简直无计可施了。 其实,情况本没有这么糟,如果不是公狼乌尔克的阻挠,母狼叶尔丽早就弄回来食物,不光可以叫孩子们吃饱,而且,它俩也不会挨饿。 在这塔尔巴哈山谷里,居住着一家牧民,他们家不但有羊,有牛,还有马,到夜半,只要悄悄潜入那儿,怎么说,也会偷来一只半只羊的。 可是,几年来,只要母狼有去这个牧民家偷羊的迹象,公狼乌尔克就会和它拼命。 为什么呢? 原来,这是有故事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公狼乌尔克出生不久,它的身体还没有普通猫儿那么大,家里遭难了。那是一个早晨,确切地说,发生事情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先是一股浓烟汩汩地向它们的窝里灌进,见到那像魔鬼似的浓烟,大家先是往后缩,可是浓烟像石头云一样向前滚,一至于充满窝里,大家终于受不了啦,一个一个拼命逃出,在啪啪啪的枪声中,乌尔克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丧命了。只有它,偷藏在一堆石头的夹缝里。 幼小的公狼乌尔克亲眼看见那些猎人将自己爸爸妈妈和哥哥的尸体弄到马身上,然后扬长而去。 那时候,它怕极了,钻在那个石头夹缝里不敢出来。身子瑟瑟发抖。 直到太阳出现在天空上,整个山谷响着激烈的鸟儿叫声,它才慢慢爬出那个小洞。 它悲伤极了,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它看见前面有一矮峰,想到那个矮峰上去,朝四周看看。然后,再去决定干些什么。 可是,它那么小跑没有几步,刚到那条小道上,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声响,它停下脚步,将头转过去看。 有两个猎人,骑在马上,都端着枪,枪口正瞄准着自己。 小家伙悲伤极了,到此刻,它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它想,打死我吧,打死我吧,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猎人说话了。 一个猎人说:“别克大叔,是个小狼崽子,杀不杀它?” 另一个猎人说:“好了,给它一条活路吧!” 这两句话说完,他们的枪都收了起来。可是,他们没有马上离开。那个老一些的哈萨克猎人,名叫别克的,从马上跳下来,向小公狼乌尔克跟前走去。 小家伙不知道是被吓呆了,还是绝望,看见猎人向它走来,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它只是忧伤地看着他。 猎人走过去把它抱起来,在它的头顶上摸着。然后,把它抱上马。 两个猎人离开了那里。 那个年轻的叫加沙尔的猎人说:“大叔,它毕竟是一条狼,它的父母兄弟不知道吃掉我们多少羊,难道您还打算养着它吗?” 这个大胡子的别克说:“它没有吃掉我们的羊,真主把它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让它饿死的!” 加沙尔说:“大叔,您把它养大了,别让它回过头来吃您的羊!” 别克说:“它就是将来吃我的羊,现在我也要把它养大!” 就这样,小公狼乌尔克跟着牧民别克回到他的家里。它家的所有牧羊犬都围攻它,儿子帕拉提汗也要杀了它,可是,老牧民别克却像一只老母鸡,把小公狼乌尔克护得严严实实。不久,它就成了这个牧民家一个正式成员了,所有的人和动物,全认可了它。 可以说,从此,小公狼乌尔克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自然,后来它也和所有牧羊犬一道,为这个家牧羊。在漫长的岁月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故事,直到它长大,偶然认识了母狼叶尔丽,它恋爱了。为了心爱的狼姑娘,它怀着依依不舍的沉重心情,在一个月夜里,偷偷地离开了这个牧民家。 老猎人别克,就像它的父亲一样,那些牧羊犬,就像它的兄弟一样。 几年来,它离开了他们,可是,一直在心里黙黙地想念他们。 在饥饿的时候,母狼叶尔丽多少次地要去袭击别克家的羊,可是,都让公狼乌尔克阻挠了。 可是,现在,它们一家实在活不下去了。 在塔尔巴哈山谷里,以及它们能去的所有地方,现在,只有别克家的羊,才能挽救它们一家的生命。 已经犹豫四五天了,再犹豫下去,一双儿女就得先要饿死,公狼乌尔克的脑子里多少次地说,去吧,去吧,我们大家总得活下去。 可是,它害怕他们一家任何一位成员,看见是它在偷他们的羊。 突然,它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它激动起来。 在它们石窝旁的崖壁上,生长着一个直直伸出的尖利石柱,公狼乌尔克跑向那儿,将脸对准那刀子一样的石柱,狠劲地撞,狠劲地戳,直到它的脸血肉模糊。 当母狼叶尔丽看见它血肉模糊的样子时,惊诧了,伤心了,用嘴不停地舔吻它的脸,发出爱怜而悲伤的呜呜声。 这一夜,月明风清,公狼乌尔克和母狼叶尔丽出发了,向着牧民别克的家进发。 翻过一座矮山,弯过几个沟道,它们进人牧民别克家所在山谷里的森林中。借着广阔无垠的斑驳树影,它俩轻跑到别克房子的背后。 别克家由土坯房子和毡房组成,两三间并不高大的土坯房子的右前侧,有两顶毡房,这些住房左侧,则是马厩、牛棚和羊圈,牧羊犬们居住在靠土坯房子外墙搭建的一间低矮的小土坯房子里。 月光如洗。牛在吃草,在反刍,马在吃草,在反刍;几只狗在窝里,有的端坐,有的侧窝;羊白天已经吃饱,晚上静静地站在一起,老实得像一个一个乖孩子一样。 公狼乌尔克和母狼叶尔丽隐藏在树影里观察这里的一切。 终于行动了。 先有一个影子像闪电一样跳向羊圈背后的高台上,几乎没有停留,又闪电一样跳向羊群。 接着,又一个影子像闪电一样跳向羊圈的高台上,也没有停留,像闪电一样跳向羊群。 羊真是太老实了,两只狼跳进羊群中,羊群居然无声无息,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 公狼乌尔克真是太厉害了。 它闪电一样跳进羊群,一口咬向一只羊的脖子,头一抖,羊就躺下了。待它的爱人母狼叶尔丽跳进来,它已经撕开了那羊的皮。 香喷喷的羊肉,瞬间就裸露在那羊群中。 那死去的羊,不曾叫一声,就变成了肉。 两只狼在那里大餐,羊群既无反抗,又不发出一丝叫声。 半个月以来,肚子空空的两只狼,吃着这样新鲜这样温热的羊肉,多么香呀,不到五分钟的光景,两只狼将那羊吃光了。 它们不想糟蹋别克家过多的羊,因此合吃了一只。接着,它们用同样的绝招,咬死了两只,本打算各背一只,越过高台,进入林中,带回家去,让一双儿女享用。 而这时,羊群里终于有一只羊哞儿一声大叫了。 接着,其他羊被启发了,一只一只哞儿哞儿地叫起来。 在静谧的月夜里,羊群突然发出这样悲惨的叫声,立刻引起一连串的反应,牛叫起来,马叫起来,牧羊犬自然从窝里扑出,大咬大叫。 老猎人别克被惊醒,迅速穿好衣服,提了枪,跨上了马。 无论是动物,还是牧民,都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狼乌尔克和母狼叶尔丽本来打算吃掉一只羊,咬死两只,各背一只,人不知鬼不觉地从这儿溜掉。谁知,事情并非预想的那样,在羊的叫声中,偷猎败露了。它们只好改变思路,这也是它们联合完成任务的惯常做法。一旦被发现,就兵分两路。母狼叶尔丽故意跑向月光下,将牧羊犬吸引到它的身边。而公狼乌尔克,则负责将两只战利品运回家中,因为它的负重,自然去走隐蔽的森林暗影处。 母狼叶尔丽跑到月光下,故意不跑得特别快,它想将所有的牧羊犬都引到它的身边来。当然,它的目的达到了。五六只牧羊犬全冲向它,汪汪汪地叫,咬,一只一只不要命地向前扑。 如果背上一只羊,对于公狼乌尔克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它要不贪,也许早就离开了。可是它一嘴咬着两只羊的脖颈皮,交叉背到背上,走两步,一只羊就掉下来,等将这只羊甩在背上,另一只羊却掉下来,两只羊甩在背上,走两步,都掉下来了。它不得不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就在别克家背后那个森林中,很久,它走不出五十余米。 老牧民别克骑在马背上,没有立刻冲向牧羊犬们发出叫声的地方。他不愧是一位老牧民、老猎人,他站在毡房的附近,心思没有聚在眼睛上,而是聚在耳朵上。他凝视静听。虽然此刻偶尔还有一两声羊的叫声,牛的叫声,马的叫声,可是他很快就听出房子背后的森林里有动静。他的手一拍马的屁股,腿一夹马的肚子,马就向黑越越的森林中走进了。 母狼叶尔丽只想将牧羊犬吸引到自己这边,目的的确达到了。可是,它没有想到,被吸引过来的牧羊犬,五六只,吸引过来容易,摆脱却十分困难。它们一只一只像是发疯了,全向它扑咬。起初它想,等公狼乌尔克安全进入森林,自己就放快速度逃跑。可是目下的情况是,它想跑,跑不了。它被众狗包围。狗们不依不饶,不断开咬。 母狼叶尔丽不得不下狠心,用了全力,只几招,就将三只牧羊犬撂倒。 剩下的三只,却并没有害怕,越咬越凶。 母狼的身上挂花了。 老猎人别克一走进森林的阴影里,马上就看见了公狼乌尔克。但是,他一定没有认出它是自己养大的乌尔克。因为,在乌尔克离开的几年里,虽然有狼不断地来偷羊,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乌尔克前来骚扰,他相信,乌尔克是一只有良心的狼,至少,它是不会来偷他的羊。他只是看见一只狼,身上驮着两只羊,很艰难地向前跑。他一打马的屁股,马跑了起来,在离乌尔克二十多米的时候,老猎人别克扣动了板机。 啪,一声。一颗子弹飞过去,打进一只羊的身体里。 正在跑的公狼乌尔克听到枪声,抖了一下。它感觉到了,子弹没有进到自己的身体里,好像进入它背上的羊的身体里。 它也感到,老猎人别克,现在端着枪,一定在瞄准着它。]它立刻扔掉两只羊,向右边的大石背后跃去。 啪,啪啪。又是几枪。 两颗子弹从它的背上擦着飞去,一颗子弹从它的尾巴根儿上擦着飞去。公狼乌尔克命大,它已经藏在那块大石的背后了。 这是一个有经验的老猎人,它不会白废自己的子弹,也不会随便朝前追去。他知道,狼藏在石头的背后,子弹再射,也射不到它的身上;另外,追得近了,狼一跃而扑出,弄不好,不是自己在猎它,而是让它猎了自己。 他卡住马的僵绳,让马的步子停下来,枪依然端在手上,他极用心地朝那白白的石头那儿看着。 他想,他一定比狼有耐心,狼一定会从左或从右走出来。到那时,他要将子弹用到最应该用的地方。 一般来说,狼绝对没有人有耐心,尤其没有一个老猎人有耐心。可是,今天这只狼,不是一般的狼,是曾经跟随过他,一起猎过狼和豹的狼。它很了解这位正在跟它斗心眼儿的老猎人,它知道,他现在一定就在这石头的背后,他在等待着自己走出。它想,只要自己一现身,一颗子弹,或者更多子弹,一定会打在自己的脑袋上或身上。 它想,只要自己不出去,等到一定的时间,他一定会自己走过来。 它要做好他过来了那一刻的准备。 它把身子藏在那块大石的最边缘,离马能到的那个地方最近,只要他到了这里,它马上就可以采取行动。 等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出气声都没有。 连马仿佛也有了灵性,一丝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起初,哈萨克老猎人老牧民别克很有自信,他觉得狼一定会在几十秒钟走出来,可是,几十秒过去了,他再等,一分钟过去了,他再等,两分钟,三分钟……到八九分钟的时候,他的耐心就开始动摇了,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也许昏花了,是不是狼已经逃走,自己没有看见。可是,他依然稳定着自己的心,说,再等等,再等等。 他等待到十五分钟左右的光景,思想完全变了。他想,让这个狡猾的家伙溜走了。一只野兽,不会有这样耐心的。它怎么可能藏在石头背后这么久不出来呢? 不会的。 虽然这样,他还是想到石头背后去看看,这畜牲是从哪儿跑掉的呢? 老猎人判断错了,他要为这错误的判断付出代价。 当他骑着马刚刚到达那块大石边缘的时候,公狼乌尔克跃了起来,哇的一声大叫,那么准,他的四爪朝老猎人登去。老猎人在这个时候毫无防范,被它登得一个跟头翻下,手上提着的步枪,飞了出去。只见那狼,没有先过来攻击他,而是扑向步枪,叼起它,向旁边的小溪的方向跑去。它将它的枪,扔向溪水里。 老猎人的血热了起来,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向再折回来的狼迎了上去。 可是狼走过来并没有马上向他攻击,而是狰狞着破了相的脸,蹲下身,做着凶相威胁他。老猎人气恼了,扑上去,用匕首去刺它。 老猎人的动作十分凶猛,可是狼的动作迅速,刺了几下,都被它躲了过去。他已不再年轻,几招过去就气喘吁吁。正想喘口气休息一下,狼向他反扑过来。它跃起,落站在他的肩上,在那瞬间,它一定会张嘴咬他的脖颈。老猎人害怕了,向地上一滚,可是这狼太凶了,等他刚一倒下就咬住他的领子,狠劲儿一撕,他的衣服就扯开了。 在那一瞬间,老猎人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他一爬起,几个大跨步,没命般地跨上马。只听狼呜哇呜哇向他吼。他狠劲儿打着马屁股,向前跑去。 丢了武器的猎人,已经沦为猎物的猎物了。 今天这种情形,公狼乌尔克要是换成另外一只狼,或者,它遇到的是另外一个猎人,猎人的脖子早就断裂了。 看见恩人的身影消失在森林的远处,公狼乌尔克没有马上离开。它站在那儿,心里充满悲伤。它真的不想对他发威,可是,它又不能不向他发威。 站了一刻,它再回到两只死羊跟前,将两只羊甩到背上,慢慢地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在这一瞬间,它的脑子里是一双儿女吃着羊肉的景象。 母狼叶尔丽今天可是遇到劲敌了。它本想在牧民别克家附近,撂倒几只狗,剩下的几只就不敢追它了。可是没有想到,有两只狗对它穷追不舍。一路上,它们吠着,咬着。母狼叶尔丽跟它们斗一阵儿,向前跑一阵儿。 现在,叶尔丽已经翻过了山,跑到自己家所在的山谷里。而这里,离自己家的距离,也就一半公里的样子。它想,不能再向前跑了,再跑,狗就看见它们的窝了。那就是说,猎人们随时可以消灭它们了。除非,它们搬家。 它不能让它们发现自己的家。 要么,就在这里杀了它们,要么,把它们赶回去。 不管花费什么样的代价。 这样想的母狼叶尔丽,正好跑到一堆大石跟前。它想,这儿正可以隐蔽,等它们来,给它们一个突然袭击。因此,它隐藏在一块大石背后。 现在追击母狼叶尔丽的两位,是别克家最厉害的两个牧羊犬。一只是德国黑贝嫯拜,它的力量很大,体型也很大,比母狼叶尔丽大出一圈;另一只,是别克家祖传的牧羊犬赛德力,它的体型虽小,长了一身黄毛,可是它的优点是忠诚。为了主人家的利益,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利益,它都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黑贝嫯拜十分聪明,它是狼犬,有狼的血统,因此它在战斗中和狼一样,不声不响;而黄犬赛德力就有狗的明显特性,边战斗边吠叫,仿佛那吠叫是它的战鼓,叫的越响,就越有力气。 它俩追着,追着,突然母狼叶尔丽不见了。 看见旁边那一堆石头,它们俩怀疑叶尔丽藏在那背后了。聪明的黑贝,立刻放慢了脚步;而忠诚的黄犬则大叫着向前乱咬,当它的头刚一伸向那大石处,母狼像一枝箭似的冲出来,幸亏黄犬提防着,向旁边一躲,叶尔丽本咬向它脖颈的嘴,咬住了它的腰。 黑贝嫯拜看见同伴被咬,也像一枝箭似的向母狼冲去。 母狼聪明着呢,它知道它们是两个,见没有咬着黄犬的致命处,立刻用尽全身力气,一甩,将赛德力甩出一丈开外,等黑贝向它扑来,它早转了身。 黑贝有力的嘴,咬了个空。 一丈开外的赛德力大声地汪汪叫,并且向它扑来。 黑贝再一次向它发出了攻击。 母狼叶尔丽不和它们蛮干,长期的狩猎,战斗,使它练就一身躲避的绝招。它就在那一块地方,转身,挪动,像闪电一样。尽管两只拼命的狗不断向它攻击,可是很久,连它一根毫毛也不曾伤着。 叶尔丽边战边想,眼前这只大狼犬,要一口咬死它并非易事,可是,这只黄毛牧羊犬,如果处理得当,可以一口结束它的生命。于是,它且战且退,想,先把情势稳定下来。 两只狗拼命地咬,一只狼慢慢向后退,它们三个形成一个稳三角。 汪汪,汪汪,汪汪。黄毛赛德力颤抖着全身,愤怒地吠叫。 呜,呜。黑贝嫯拜睁着凶恶的眼睛,低声吼着。 突然,母狼叶尔丽向黑贝嫯拜那个方向做一个假攻的姿势,嫯拜不由得向后一躲,而黄毛赛德力却借机扑了过来,母狼迅速收住,只一回头,一口咬去,准确无误地咬住黄毛赛德力的脖颈,它将力全攒在这一口上了,咬下去,狠地一抖,可怜黄毛赛德力汪汪的叫声没有出现第三个音节,脖颈断裂,立即毙命。 几乎同时,黑贝嫯拜一跃扑来,一口咬向母狼大腿上方一块肉上。它也用尽全力,一下将那块肉咬了下来。 巨痛传遍母狼叶尔丽的全身。它清楚,现在不能恋战,弄不好,会丢掉性命的。它扔下黄毛赛德力的尸体,向它自己家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只母狼太厉害了,即使在这生命攸关之时,头脑一点都不混乱。 它要跑向那面悬崖处,把黑贝嫯拜引到那里,如果战胜不了它,就和它同归于尽。 月夜下,山谷中,树影婆娑。一只狼在前面跑,一只犬在后面追。 公狼乌尔克背着两只羊,跑跑停停,走走停停,运送得十分艰难。可是,它终于回到家里。两只小狼崽看见老爹背回来吃的,又蹦,又跳,又叫。乌尔克将一只羊扔到窝的最里头,另一只羊立刻撕开皮,当那还带着热气的羊肉裸露出来时,一双狼儿女扑过来,撕着,吃着,哼哼着。 看见两个小狼崽那么高兴地进食,公狼乌尔克心里充满了喜悦,充满了慈爱。 当两只小狼将那只羊吃到大约五父之一的时候,正在幸福着的公狼乌尔克突然想到了母狼叶尔丽,它的心不由得壳腾一下,它应该早回来呀,怎么不见它的踪影? 它的心里紧张了。 它有点害怕起来。 它马上奔出石窝。在月光下,它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它知道,它的亲人母狼叶尔丽应走的路线。它跑着,为叶尔丽的安全焦急着。 顺着那个沟道,跑了大约一公理的光景,它一拐弯儿,就看见悬崖上两个猛兽一跳一跃地咬着。在寂静的夜里,它们边咬边发出凶恶的低吼声。一看就知道,它们两个正拼命。 它的心里沸腾了,它再不能用那不紧不慢的步子前行了,它跳跃起来,身子腾空,在月的光芒里,向低空划出一道一道优美的弧线。若从侧面看,美丽极了。 只三两分钟的光景,它就赶到那高高的悬崖处。 就在这关键时刻,黑贝嫯拜一口咬住从空中向它扑来的母狼叶尔丽的脖颈。它正要用全身力气那么一抖,抖断叶尔丽的脖颈,那么,它就可以成为这场小战斗的胜利者。 在这一刻里,凶猛的狼犬嫯拜,已经觉得胜利在即了。 可是就在它要做下一个动作的时候,另一只狼,比那一只母狼更有力量得多的公狼乌尔克扑上来,咬住了它的脖颈。 按说,它在死前,应该搞死一个才划得来。在理智的时候,让它选择,它一定会这样选择。不能白死,死,也要弄死它一个。可是,即便凶猛如狼犬黑贝嫯拜这样的动物,甚至人,在自己将要丧命的一刻,都会害怕,是那种无法形容的巨大恐惧。这种恐惧,使它的精神散乱了,意识模糊了,它本能地张开了嘴。 母狼叶尔丽挣脱开来,它解放了。 谁都知道公狼乌尔克的力量大极了,只要一用力,那么一抖,那么,今天的战斗就结束了,狼犬黑贝嫯拜的生命就告终结,它们还可以将它驮运回家,当作储备食物的。 本来,事情应该这么简单的。 可是,有时候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它偏偏就不简单。 狼犬黑贝嫯拜因为被制,呜呜地哀嚎着。它太懂得这事情了,下一步,就是一抖,它的命就结束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公狼乌尔克最后一个动作就是不去完成。 母狼叶尔丽焦急了,它在旁边站了一刻,马上向这边扑来,它的嘴张得老大,那目标在明确不过了,是狼犬黑贝嫯拜的脖颈,它只要咬住那儿,一定会立刻完成那最后的一抖。 可是,就在它将要咬住的一刻,公狼乌尔克稍一用劲儿,就将黑贝的脖子拉到一旁。分明,公狼乌尔克不让母狼叶尔丽咬住狼犬嫯拜的脖子。 分明,它不想杀死狼犬黑贝。 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想一想,都可以想到,猜一猜,都可以猜到。如果是你的兄弟,你能咬死它吗?尽管,这个兄弟刚才就要杀了你的老婆,甚至,你放过它,它还有可能杀掉你。 当乌尔克咬住黑贝脖子的时候,按它的性格,它的习惯,都会迅速做那下一个动作的。可是,当它咬住黑贝的脖子,闻着黑贝身上熟悉的气味,听着黑贝熟悉的呜呜声,它的脑子里不断地出现它们过去在一起的景象。 它和它,不知道多少次,和老牧民别克放牧,保护着那些羊群。 多少次,黑贝豁出性命救了它的生命。 多少次,它豁出性命救了黑贝的生命。 它永远忘不了那一次,四只雪豹围攻它,一只咬住它的脖子,黑贝冲过来,像疯了一样,边吼边咬,使那四个家伙不但放开了它,而且连连后退,可是,当黑贝想撤退时,四个家伙却咬住了它的脖子,它的后腰,它的腿……要不是老猎人别克恰好赶来,几声枪响,黑贝必死无疑了。 ……想一想,它怎能杀了它的兄弟? 可是,它也不想让它的兄弟在这种时候认出它。 因此,在母狼将要咬到它脖颈的一刻,它拉到一旁了,紧接着,它用力将黑贝甩了出去,甩到五米开外。 马上,它做出极凶的样子,大声地向母狼吼,又做出极凶的样子,向黑贝吼。 母狼叶尔丽开始不懂它这是在干什么,后来,它感觉仿佛明白了公狼乌尔克的意思,它是让它离开,让它脱离危险,另外,也是让它赶紧回家,去照看两个狼崽。 当公狼再大声地吼叫几遍之后,母狼听话地离开了,它头也不回地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了。 借公狼看母狼离去的身影的时候,狼犬黑贝猛的扑过来。它用尽全身力气,咬住公狼乌尔克的脖颈。 在这最危急的时刻,公狼乌尔克只要用它的那个绝招,回头朝黑贝脖子反咬,以它的力量,只那么一下,既可解危,也可以战胜对方。 可是,它没有动,它的一滴泪流了下来,只一瞬间,黑贝的脖子一抖,公狼乌尔克的脖子就断裂了。 就在那一刻,它死去了。 奇怪的是,胜利了的狼犬黑贝嫯拜并不像平常那样取得胜利充满兴奋,反而感觉懊丧,感觉迷惑,仿佛哪儿不对,不对……它突然感觉仿佛有一股熟悉的味儿,这么熟悉,十分强烈,它愈加感觉不对,有些害怕,可能铸成大错……它颤抖着凑到那个破了相的狼的身旁,嗅着,闻着,它突然闻出来了,这是乌尔克啊,这是它的兄弟啊。 它的眼泪就在这一刻长流出来。 它用爪子翻开那狼的大腿,腿根处有一块大大的伤疤。 是它杀了它的兄弟啊。 它用爪子撕自己的脸,用头在旁边的大树上撞。 它用最大的声音哭嚎。它想杀了它自己。 它弄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怎么会发生这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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