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羞，不怕羞，跑到我们女厕所来了！”

　　“我是妹崽呢。”

　　“不对！头发短短的，明明是娃！”

　　“快出去！”

　　“快出去！”

　　女厕所一窝蜂，闹嚷嚷。

　　“不信就看啰。”短头发把小裤子一脱，几个六岁左右才上一年级的小妹崽，聚成堆，齐刷刷探头，一看，全笑了，说：

　　“当真是我们一样的。”

　　“我哪会骗你们啰。我说我是个妹①，我奶奶也是个妹呢。”

　　头发短短的叫刘丫丫，长相确实像个男娃娃，加上剪了个短发，怎不会引起骚乱？她刚由奶奶送来学校报到上学，就这样与她的同学在厕所里相识了。

　　不过这以后，她们像林子里的鸟雀聚在一起，成了糯米粑粑一样扯不开、分不散的好朋友。

　　刘丫丫她们上学的是一所乡下学校，用红砖砌成的。一处红颜色被无边的绿颜色包围，好看极了。学校旁边那一株又一株巨人似的板栗树，让她们惊叹和喜爱。她们心里，直认为这是仙人爷爷派来和大伙玩游戏的呢。一条宽宽的石板路，连着一口一口镜子似的水塘，长长地伸到学校。路两旁，是高高矮矮的墙，由大大小小的石头垒成。这一大片地方，菜地，桔园，相连相挨，却被蛇一样爬，龙一样游，浪一样涌的石头墙隔开，隔成大街小巷一般四通八达。不用说，这自然成了刘丫丫她们一伙的课间“天堂”。于是，这里的虫子叫，鸟儿叫，装点了她们的梦。而那石头缝里的故事，更使她们痴迷……

　　矮趴趴的圆圆，那天兴冲冲，朝玩得起劲的刘丫丫、阳六六她们神神秘秘地说：“我爷爷讲了个故事，传说这地方的石墙里呀，有群金老鼠，一家老少在一起，快快乐乐过日子。它们在石墙中，生了一窝窝金老鼠屎，这金老鼠屎是金粒粒，宝贵着呢。不过，说还没人找到过。日子久了，金老鼠屎想出来玩，就变成黑老鼠屎，生着苗儿长出来，来看石缝外的热闹呢……

　　哦，难怪一入秋天，不少大人便来到这里，小心地扯一种苗儿，采集粒粒区黑区黑、活像老鼠屎样的东西，晒干后拿去卖钱……

　　圆圆真是少有这么高兴。她现在跟爷爷一个人生活。

　　圆圆爸爸在城里找事做，除过大年回家一趟，平时影子也见不到。谁知，后来莫名其妙没了音讯，再无踪迹了。这样死不见尸，活不见人……

　　圆圆妈妈也出去了，一边在爸爸做事的城里打工，一边寻找着，偶尔回来一趟，变得又黄又瘦，不像人样了。一年，两年，妈妈也没回家了……

　　圆圆睡梦里喊爸爸、妈妈，和同学在一起却自言自语：“世上只有我爸妈坏，养了孩子又不带。”

　　眼下，刘丫丫、阳六六她们听圆圆讲故事入了迷，口水滴出来了也没察觉。大伙哪晓得，这石墙里竟有宝贝！心儿不觉怦怦跳，连毛毛从家里拿来分给她们那喷香喷香的水银花粑，也都忘了吃。

　　要能找到金老鼠屎，多好！她们把耳朵靠在石墙上，想听听金老鼠的叫声。她们手摸着长有黑老鼠屎的苗儿，发呆。当她们恍过神，抬头看见又高又大又老的板栗树时，明白了，金老鼠有保护神。瞧瞧板栗树一天到晚不睡觉，一个劲儿放哨呢……

　　从此，每逢刘丫丫她们来石墙中的小道上玩时，不再像先前一样，追赶打闹了。而是轻轻地走，生怕惊动了在石墙某处的金老鼠，怕影响它们睡觉，做梦……

　　菜地藤连藤的豆角开了花，桔园火红的桔子下了树，板栗树上的板栗球呵了口……日子生出翅膀一天天飞走了，刘丫丫她们有一种渴望，也在一天天长着。是什么呢？就是她们盼望能见见金老鼠，或听听它们在一起唱什么歌，讲什么故事。

　　圆圆忍不住问爷爷，爷爷说：“金老鼠是宝，能随便见到么？痴！”当圆圆把这个消息告诉大伙时，都有点失望……

　　不过，大伙想，金老鼠见不到，金老鼠屎总可以见到吗？它们又没腿，跑不动，应该找得到。

　　日子在盼望中风一样吹过了，除了太阳升起又落，落了又升，一点痕迹也没留。

　　那天，圆圆没来上学，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以后一直没来。

　　刘丫丫心里空落落的。一到午间休息，她就领着阳六六她们几个，在大街小巷似的石墙道上转悠，眼睛直盯石缝，时不时，侧起耳朵听听，弯下腰去敲敲。常常，刘丫丫对着石墙缝缝说：“金老鼠屎，金老鼠屎，快让我们见到你。”她活像男娃一样的脸上挂满了汗珠，小小眉头紧紧锁着。阳六六几个一步也不离开她。

　　一个午间休息，刘丫丫探头探脑朝四处看，见没有别的人，就说：

　　“我们从生了老鼠屎苗的地方动手，肯定能找到金老鼠屎。不过要拆墙，得把小石头一个个搬开。”

　　“那别人骂怎么办？”脸上有几点雀斑的丽丽问。

　　“我们要把墙重做好的，怕什么！”刘丫丫双手一插腰，说。

　　“好，干！”大伙的劲来了。

　　小石头一个个搬开了。石墙里的虫子慌慌地跑。这石墙，高的个把人高，矮的半个人高，基脚宽大，挤挤挨挨的石头一层屋垒上来。很明显，这是过去大人开地，为清除土里的乱石垒的。

　　丫丫她们一双双小手，磨出了血泡儿。衣服上印着的小猫、小狗生气了。真是，弄得脏脏的，好难看。

　　她们没停手。可好一阵，灰尘多的金老鼠屎也还没看到。

　　正在这时，有个干活的老爷爷走来，气得胡子都翘了，打雷一样骂，一手抓一个，将她们全赶到了老师面前。

　　没等老师开口，刘丫丫一人做事一人当，说：“不关同学的事，是我的主意。我们要找金老鼠屎卖钱，给圆圆的爷爷治病。”

　　哦，刘丫丫她们都知道了圆圆同学的爷爷患了重病，圆圆在医院里呢……

　　老师望着她们汗湿湿、脏乎乎的丑样，心头一热，一把将刘丫丫揽到怀里，说：

　　“从那石缝里扯出来，长得像老鼠屎一样的东西，是一种药材，不是什么金老鼠屎变的。”停一停，看看大伙：“不过，宝贵的金老鼠屎儿，就在你们心里……”

　　这伙小雀子似的同学，直眨着眼儿，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听懂了老师这句话，又像没听懂……

　　原刊《中国校园文学》小学读本2009年7/8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