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儿童文学|原创｜文集｜鲫鱼

　　阿朗的腿开始发抖了。
　　阿朗现在站在鲫鱼背上。这是一段既窄又险的山路。青灰色的岩石像鲫鱼窄窄的背脊一样，光滑，陡峭。狭窄的路面只容得下一个人经过。
　　他仰起脸，觉得瓦蓝的天空整个向他压下来；他慌忙低下头，岩石下，浑浊的江水发出低低的轰响，水流打着漩涡匆忙地向前流动着。阿朗只好闭上眼睛，蹲下身子。他觉得现在只要一丝风，就可以把他推下山崖。
　　几个男孩的笑声让阿朗睁开了眼睛。
　　“就说你不行，还偏要跟我们来，现在知道害怕了吧！不要把尿撒在裤裆里哦！哈哈哈！”
　　这是阿朗第一次到鲫鱼背来背柴。阿朗阿爸家几代单传，阿朗是这个家的独苗。尽管从小阿爸和阿妈小心照看，阿朗看上去还是比同龄的孩子瘦小。要不是阿爸不在家，阿妈又生病了，阿朗是不会和镇上的男孩们一起来背柴的。
　　大家在山脚集合的时候，个子最高的二狗不愿意让阿朗上山。他走到阿朗面前，伸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出手不算很重，阿朗却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你这身骨头还没有你要背的柴重，回去吧。”二狗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其他男孩绕过阿朗，紧紧跟在二狗后面。胖勇经过的时候故意用屁股在阿朗的头上坐了一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阿朗愣了一下，爬起来追了上去。他一把拉住二狗，坚决地说：“我要跟你们去。”
　　二狗挣脱了阿朗的手：“随便你。但是我有言在先，要是你背不动，我不会帮你的。”
　　二狗们看不起阿朗。要不是阿妈生病，他可能还会像刚孵出的小鸡一样缩在老母鸡的翅膀下。
　　阿朗没有放弃，今天要是不背柴回去，阿妈就连热水都喝不上了。他一路小跑着跟在他们后面，一直走到了鲫鱼背。越过这道陡坡，前面就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老人们说，鲫鱼背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守护着这片森林。
　　“阿朗你第一个过去。”二狗看到阿朗一直跟着，就用下巴指了指前面陡峭的山路。
　　路不长，但只有两只鞋那么宽。为了方便人们经过，有人用牛皮绳在边上拉起了两道护栏。如果抓住两边的牛皮绳，眼睛直视前方，慢慢移动脚步，走过去应该不太困难。
　　阿朗把棕绳绕在自己的腰上，伸手拉住牛皮绳，身子一跃，就登上了鲫鱼背。
　　但刚站到鲫鱼背上，阿朗的腿就抖得走不动路了。
　　男孩们的嘲笑像一根火把立刻把阿朗心里的恐惧都烧光了。他咬牙站了起来，紧紧抓住牛皮绳，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一阵山风从树林的顶端呼啸过来，牛皮绳晃动了一下，阿朗觉得自己晃晃悠悠像踩在云彩上一样，连忙蹲下了身子。
　　“站起来！手放开！”二狗说着，跟在阿朗后面跃上鲫鱼背，把阿朗的手从牛皮绳手拉了下来。
　　阿朗单薄的身子闪了闪，他慌忙闭上眼睛，用手死死抓住脚边的石头。
　　“啊哈！”胖勇怪叫了一声，“鲫鱼背都过不去，还想跟我们去背柴？”
　　“手不准拉牛皮绳怎么过？”阿朗小声问，他的牙齿在下嘴唇上咬出了一排细细的牙印。
　　“像我这样。”
　　二狗轻巧地从阿朗头上跨过去，横着身子，双手举过头顶，左脚平伸出去，右脚并拢，再把左脚伸出去，再并拢右脚，螃蟹一样慢慢走过了鲫鱼背。
　　阿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站直身子。他双眼注视着站在对面的二狗，抖抖地伸出了自己的左脚，接着，又伸出了右脚。
　　大家都通过了鲫鱼背。
　　阿朗的双腿一直在抖，上下牙齿扣击出“咄咄”的声音，汗水湿透了他的麻布短衫。
　　他们面前是一片茂密得走在其中就看不到头巾大的天空的树林。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松脂的清香，地上落满了干枯的松针、腐叶和树枝。阿朗看到地上有一根核桃粗细的枯树枝，连忙弯腰捡了起来。
　　胖勇跑过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树枝狠狠扔在地上。
　　阿朗气坏了，一头撞了过去：“胖勇，你凭什么抢我的柴？”
　　站在一边的几个人没有吭声，提着手里的绳子走过来，二狗瞪着阿朗：“你胆子不小啊。”
　　“这座山是你家的吗？凭什么我不能捡？”阿朗扁平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虽然很大声地喊着，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又错在哪里了。
　　“不是我家的，也不是你家的。”二狗冷冷地说，“但是不能想捡哪里就捡哪里。”
　　二狗转向大家：“胖勇，你和阿朗一组。永昌，你和小麦一组……”
　　胖勇叫了起来：“我不和阿朗一组。他是笨蛋一个，什么也不会。”
　　“我和你换。”二狗说着，拉起阿朗就往树林深处走去。
　　阿朗跟在二狗后面，心里满是疑惑。二狗像是明白他的问题一样，先说话了：“我把背柴的人按照体力的不同分成几组，这样大家不仅可以互相照应，捡到的柴也会多一些。”
　　阿朗开始有些佩服二狗了。他抢上一步，接过二狗手里的一捆绳子：“我来提吧。我的力气很大的。”
　　二狗没说什么，只顾自己往前走。他走路不看脚下，而是仰头看着头顶上方。阿朗看到地上的枯枝，想捡又怕二狗骂他，只能用脚把它们踢到一起。
　　“你不用费力气，他们马上就会来捡的。”二狗没有回头，但阿朗的举动他都知道。突然，他停在了一棵大树下。
　　“会爬树吗？”二狗问阿朗。
　　阿朗连忙点头：“会，会。”
　　二狗把绳子捆在阿朗的腰上，指着头顶的一根树枝说：“你爬到那上面去。然后把这根绳子的一头牢牢系在树枝上。另一头扔下来给我。”
　　阿朗瘦小的身子蹭蹭几下就爬到了二狗指定的地方。往树枝上系绳子的时候，他明白了二狗的用意。这是一根完全干枯的树干，几乎就是半棵树。在树林里捡大半天也捡不了这么多柴火。难怪他们说背柴而不是捡柴。
　　“唷呵——”二狗双手拢在嘴边大叫了一声。
　　“呜——”
　　“哦——”
　　大家呼喊着从树林的各个角落聚拢过来。不用二狗招呼，接过他手上的绳子就一起开始拉动。阿朗从树干上滑下来的时候，那根粗壮的树干就“哗啦啦”倒下来了。大家都怕被大树砸伤，一起大呼小叫地松开手向旁边躲去。
　　正在欢呼着的胖勇突然傻了一样，双眼直瞪瞪地看着前方。阿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棵碗口粗细的树被这根树干压断后正朝胖勇的头上压下去。
　　“闪开啊！”二狗着急地大声喊道。
　　胖勇的脚像是在地里生了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断裂的树干 “吱吱嘎嘎”怪叫着，马上就要打在他的头上。
　　二狗和阿朗同时冲向胖勇，三个人和树干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树干没有砸到人。蓬乱的树枝却把三个人都埋在了下面。
　　大家七手八脚地折断树枝把他们拉了出来。三个人身上没有受伤，但阿朗和二狗的鼻子里流出了粘稠的鲜血。他们俩在扑向胖勇的时候一起撞到了胖勇的头上。
　　二狗抹了一把鼻子里流出来的血，走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揪起一把暗绿色的圆形草叶递给阿朗：“嚼一嚼堵住鼻子血就不流了。”说着，他自己也揪了一把放在嘴里嚼起来。
　　草叶很苦，每嚼一下就流出许多苦涩的汁液。阿朗闭着眼睛嚼了几下，学着二狗的样子把被嚼得粘糊糊的叶子塞进了鼻孔里。
　　火辣辣的鼻子顿时变得清凉，酸疼的鼻梁也没有刚才疼得那么厉害了。
　　把柴火搬下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阿朗以为大家会用绳子把柴火捆好后背在背上，但这根粗大的树干即使是一个成年人也无法背起来。他发愁地用手拃了一下，有十几拃那么长呢。
　　因为刚才阿朗刚才救过自己的命，胖勇现在客气多了。他拍了拍阿朗的肩膀：“枯死的树干是脆的，很容易破开。看我的。”
　　胖勇捡起几块石头，从树干断裂的地方顺着树干的纹路，朝一个方向一块一块砸进去，石头像木匠的楔子一样，牢牢地嵌进了木头里，树干的断面嘴巴一样张开了。
　　几个男孩跑过去，把手里的绳子绑在被分开的树干上，大家一起用力往两边拉，树干吱吱嘎嘎地裂开被劈成了两块。庞大的树干很快被这样的方法分成了许多小块。
　　阿朗忙前忙后地跟在大家后面，他想帮忙，却不知道能够插手做什么事。难怪他们不愿意带我来呢，阿朗想：原来背柴不光是要力气大啊。
　　二狗指挥大家先把柴火运到林子外面的空地上，然后捆成了柱子般的几捆。每一捆柴火的两头都系上了长长的绳子。
　　大家把柴火拖到鲫鱼背前，胖勇和永昌先拉着绳子过去，大家把柴火搬上鲫鱼背，两边一起用力，柴火在中间，两端的绳子绷得笔直。胖勇他们拉一下，这边就放一点，一捆柴火很快就被拉到鲫鱼背那头去了。
　　柴火都背下山了。阿朗分到的不算多，但足够他和阿妈烧好几天了。等他放好自己的柴火去关院门的时候，发现门口不知是谁放了几根粗粗的树枝。
　　他跑出去时，只看见二狗和胖勇的身影在前面的巷口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