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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性寓言与叙事圈套——读王小波小说《绿毛水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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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毛水怪》是王小波上世纪七十年代知青时期写下的处女作，曾以手抄本形式在社会上流传。作者逝世后由其家人朋友整理后发表。十余年后重读这篇小说，我仍被其超凡的想象力、魔幻色彩、对人性的透彻揭示及先锋性所震撼。
《绿毛水怪》描写男主人公陈辉与外号叫"妖妖"的女同学杨素瑶间的爱情故事。但这又不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它试图揭示人性中一些矛盾而荒谬的特质，更创造出怪异甚至有些吓人的"绿毛水怪"的形象，寄寓生死不渝的情感和理想人性，挑战我们常态的审美习惯。
小说的主体结构是男主人公陈辉向老王（听者和叙述者）讲述自己与杨素瑶间的故事。第一部分《人妖》讲"我"（ 陈辉）与杨素瑶小学时代的相识及交往。陈辉与杨素瑶都是极聪明，有着敏锐洞察力并具有叛逆精神的孩子。因为能够毫不费力地看出别人一些不好见人的心思，并不留面子地说出来，被老师形容为"复杂"，各自拥有了"怪物"和"妖妖"的外号。物以类聚，一次一起受老师体罚的经历让他们产生了真挚的友情。这里用孩子的视角与口吻反讽了成人世界的虚伪和蛮横。说真话的人被视为"复杂"的异类，受到排斥。真与假、是与非、单纯与复杂的价值判断标准被堂而皇之、习以为常地倒置，这正是人性的荒谬之处。学校教育"看见谁稍微有点与众不同，就要把他扼杀，摧残"（ 陈辉语）。难怪妖妖（杨素瑶）感叹还不如永远不长大呢。接下来写陈辉与杨素瑶共同阅读书籍，产生对文学的爱好。这其中或许也有王小波本人文学启蒙过程的影子。第二部分《人妖》（续）讲陈辉与杨素瑶中学时代重逢，产生单纯而朦胧的情感，写到杨素瑶插队溺水身亡戛然而止。这一部分最动人的是陈辉在妖妖的启发下无意间吟出的诗句，描写夜晚雨雾中的街道与灯光："大团的蒲公英浮在街道的河流口，吞吐着柔软的针一样的光……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第三部分《绿毛水怪》是整个作品的高潮。超现实、魔幻的风格与前一部分的诗意形成强烈反差，刻骨铭心的伤痛却一脉相承。陈辉在海边遇到一群绿色的水怪，他们有人形的健美身躯，长着一对蝙蝠似的翅膀，头戴古希腊式的铜盔，手拿钢叉，可以在水面飞弛。其中一个绿毛水怪就是陈辉魂牵梦萦的妖妖！陈辉愿意和妖妖一起当水怪，最终却因为病倒昏迷而失约，追悔莫及。
王小波创造出充满魔幻色彩和象征意味的绿毛水怪形象。他们是海洋里的高智商公民，过着自由、舒展、真诚而有意义的生活。这无疑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的生活。绿毛水怪的形象有安徒生童话与希腊神话的影子，但更加怪异。小说对绿毛水怪的生活的想象涉及环保、核战争等，思维意识相当超前。幻想中的海洋世界和绿毛水怪的生活，与充斥着伪善、荒谬的现实世界形成了有趣的对照与反差。也许"复杂"的"坏小孩"们并不适合在这样现实的世界中生存，还是当水怪更随性自在。小说实际是对人类精神境遇的反思。
这篇小说具有某种青春特有的迷茫气质，但同时显出一种"坏小孩"的早熟与狡滑的智慧。叙述语言俏皮而具讽刺性。作者更以特有的文本结构给读者设置了一个叙事圈套。故事的唯一听众老王，同时也是故事的转述人。小说从老王的视角描写陈辉讲故事的状态和老王听故事过程中的反应。老王的叙述不时插入，造成间离效果。老王根本不相信绿毛水怪的存在，颠覆和解构了陈辉的故事。陈辉的痛苦与悔恨，被世人视为谎言。真与假的人性悖反再次被强化。
陈辉虽然爱妖妖，但当他刚见到已变成绿毛水怪的妖妖时，也吓了一大跳，可见从生理到审美都是本能地排斥的。人容易被表象迷惑，屈从于本能，审美亦是如此，心灵之爱未必能超越一切。因此，陈辉最终没能变成绿毛水怪的结局，也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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