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散文|电影
那年月我们山乡孩子不知道电视为何物,整天见的是青山绿水白云飘,干的是扯猪草、捉泥鳅、扒松毛叶,野天野地泥土里滚,柴草中爬。要是哪里放电影,绝对是如今爱玩电子游戏的人一样,忘了吃饭,忘了睡觉。就连当了爸做了妈的人,也打禾莳田似的踊跃。于是,远远近近放电影,幕布的正面反面黑压压都是人。我们小孩子,总是见缝插针,非找个好地方看不可。 有天傍晚,听说离家几公里的白山口放电影。伙伴们一声喊,我的碗还在桌上打转转,饭还在口里没落肚,人已跟着去远了。路上,天看着看着黑了。夜鸟声、野虫声、青蛙声,汇合成交响曲。我们几个伙伴很担心电影开了场,就急忙跑起来。 哪知,没跑多远,我肚子两边胀得硬梆梆的,痛得要命。一边跟着跑,一边喘着气儿喊“哎哟”。大伙急了,围着我搔头挠耳,没有办法。一个大人见了,说:“没关系,是吃了饭就跑,慢点走就会好。” 我强撑着赶路,果然没有事。 当天黑一阵子我们赶到时,电影还没放,连幕布也没挂。满晒谷坪人闹哄哄等着。比我们早到的伙伴们,已不耐烦了。 这时,绰号“能干婆”的凤妹子说:“大家不要急,我问问就来。”说完,便晃着羊角辫,风快地去了。 这妹子是院子里的孩子王,十二、三岁,被封为“女司令”。 说老实话,每当吵嘴争辩时,见她双手一插腰,我就吓得没了言词。连好些和我一样的伙伴,也只干瞪眼。 于是,我们这一伙人学乖了,从不跟她“刀对刀,枪对枪”地对干。当碰见她只和一二个“兵”到松树林里扒松毛叶时,才溜到深草里藏起来,扔几把沙子,装几声“鬼”叫,吓一吓她…… “喂——喂——打听到了,电影不在这放!改在羊古坳放呢!”没多久,她回来了,大声告诉我们。 满晒谷坪的人骚动了。蓦地,洪水决堤似的,都猛跑起来。我们一群孩子立即被冲得七零八散,像大风大浪中的毛毛鸭。喊叫声、脚步声、狗吠声,震荡山谷。寂静的山路上刹时闹翻了天。 伙伴一个也不见了。好在我的肚子不痛了,便高一脚低一脚跟在人家屁股后。 山道长长,灰尘、汗气呛得直咳。上坡,人们个个气喘喘;下坡,许多人连滚带跳。跑呀跑,当了尾巴的我十分担心掉队。 忽然,前面有人摔跤,传来了急促的“哎哟”声,玻璃一样脆,看来摔得不轻。我眨巴着眼,在月光下仔细一瞧,路边倒下的正是“女司令”。 我停了下来。 耳边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夜幕下的虫鸟声、青蛙声,又四下里响起来。她不停地呻吟,大眼里闪着泪花。看到她这副模样,我想起自己早一阵肚子痛的难受劲儿,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这时指着扭伤的脚脖子,急切地催着:“还呆着做什么?快给我揉一揉。” 我顾不上擦汗,顾不上吸鼻涕,下手就揉,就扯。她痛得大声唏嘘,忙吩咐:“轻点!再轻点!” 我只好笨手笨脚照办。一阵,又是一阵,渐渐地,她的“哎哟”声小了,稀了。 我仍揉着、揉着。突然,她“扑哧”一声笑了,说:“太轻了,像搔痒痒。” 我莫名其妙。慌得鼻涕像线粉一样落到地上。真是呀,像豆腐掉在灰里,拍不得,吹不得。 夜风吹来了,凉爽爽的。 到现在,我还觉得青草气、松脂味、鲜花香,嗅起来很美很美。山那边隐隐约约传来放电影的声音,宛如一块很大很大的磁铁,吸引着我们这两个掉队的“铁钉儿”。 我搀起她,山泉水一样的月光,照着弯弯山道上蹒跚而行的一对小不点…… 发于《中国教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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