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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昙花开的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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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微风，细雨，凉透纱窗，略有些秋意。今夜，天上没有星光，园中不闻虫鸣，是个沉静而岑寂的夜。但寂寞中我有慰藉，因期待中的第一株昙花，终将在今宵绽放。
昙花刚刚绽放蓓蕾时，只有米粒那般大小，嵌在宽厚的叶子边缘一处齿形缺罅里，那片叶子，还是上次被猫猫追逐时踏断了仅存的一片，一直冷落在花坛一角，孤零零随风摇曳，不想居然也孕育了花苞。那纤细的绿色米粒，没有两天就变成了花生米，由一根弯弯的嫩茎托着；再一天成了橄榄，成了------噢，我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譬喻，它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长大换形。今天黄昏，眼看那一根根护在外面的花萼先已舒展，蓓蕾昂然翘扬，巍颤颤欲放还敛，我小心地安置它在桌子中央，只等待生命神秘与美妙的那一刻来到。
“姆妈，昙花开了你来看呀！”女儿恬恬一声惊喜的呼唤，唤回我神游的心。忙抬眼，只见原先抿合得紧紧的尖端已微微开启，露出一圈洁白的花瓣，圈成钮扣那么大一个圆圈，宛如娇憨的婴儿，翘起她嫩哆哆、香馥馥的小嘴，那样柔润，又那么逗人爱，给人有亲一亲它的欲望------
“我可不可以吻吻它？”恬恬注视着昙花，眼睛发亮。
“不可以，”我说，“人的俗气会玷熏了它。”
但是，我们还是忍不住一个一个俯下头去，把鼻尖贴近花瓣，深深地吸了它吐出的幽香。
九点钟，轻轻地，怯怯地，几乎是肉眼看不见的，花蕾一直在不停地展开，仿佛一位睡眼惺忪的少女，那一排秀长浓密的睫毛不住闪动，突然，一阵颤抖，莹光闪闪，一束洁白纤细的花心，盈盈探首花外，象牙刻的没有那样精致光润，白玉雕的不及那样玲珑剔透，这小小的花心宛如花的触角，先向这世界试探：似乎满意了这清静安逸的气氛，这不冷不热的温度，于是，围在花心四周的花瓣，又娇怯的展开了些，像那嫣然的笑。
“黄昏了，是繁花合拢花瓣的时候了。”而在这清静的夜，昙花却在吐蕊盛放，开在黑夜中的花，是要与月亮一比皎洁么？
十点一刻，时间之流默默地滚去，受它灌溉的生命悄悄酝酿着美和芬芳，那一片片相叠相扣、亲密偎依的花瓣，犹如蝴蝶展翅，看似怯生生娇柔无力，轻俏俏半启犹阖，盈盈绽放时，真是冰肌雪肤，粉装玉塑，光华四射，一时连灯光也暗淡无色。玉瓣展处，中央赫然涌出一簇黄灿灿的花蕊，每茎像一个金黄色的音符，整齐地排成一行一列，奏着欣悦的生之乐章。
十一点半，夜阑人静，自觉心灵莹洁无垢，思想澄清如洗。室内心中，弥漫着唯有幽香花影。玉翅般的昙花瓣现在已完全展开，凝视中，恍忽心灵与外境之间，渐渐升起了一阵朦胧的轻雾，身外的世界逐渐淡去远去，花我共处，浑不知是我投身花中，抑或是花渗入我心内_____光影仿佛一闪，雾渐散去，灯光掩映下，花儿却更焕发、更璀璨了。
我若有所悟，依稀记起一句不知从何处拾来的断句：一片花影，将引起你眼泪不能表达的深思。
十二点，昙花仍然盛开着，夜更深静，也更凉心沁。倦意爬上我的眼帘，挥拂不去。只得掩卷起立，闭上窗子，熄了灯亮，默默地向花儿道了“晚安”，悄然退出室外。走到门口，不由得又留恋地顾盼了最后眼，只见幽暗中依然闪耀着一团白皑皑的花影。噢，是了，它不会因为无人欣赏而减损它的美丽芬芳。
当我认识昙花以前，只知昙花总是用来形容生命的短促和事物的容易幻灭。如今我认识了它_____从吐蕾、含苞以至盛开，却并不感到它生命的匆遽。生命的义意不在于存在的时间短长，而在它有无发光；没有发光的生命再长也只不过是一片空白，而昙花在它短短的开放时间，已显示了纯净的美和生命无比的璀璨。这美和璀璨，留给人的印象，岂不是永久的么！
今夜，梦中将有花影幽馥，伴我到天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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