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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守边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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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打扫房间,干净明亮的客厅只我一个人。忽然有一首歌跳进脑子里,那是小时候就会唱的: 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 跳下了山岗走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 歌声一哼出来,自己都感到惊讶——多年之后旋律还这么清彻这么晶亮!记得当年唱歌的女声特别甜美。而我哼起这首歌时,竟有一个人,一下子出现在我的歌里。 这首歌叫《泉水叮咚》。当年被评为全国十大优秀歌曲的歌(我们就唱着这十大歌曲过了许多年)。歌里有一位边防军战士,头戴着军帽,手握着钢枪。身躯挺拔、性情硬朗,脸庞英俊而生动。我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那时也许小学没毕业或刚毕业,背着书包,后脑勺拢个马尾,一脸的不谙世事和漫不经心。我哼着那首歌,走在上学的路上,唱到有些敏感的词儿声音就收小,正常的词儿就正常唱。 他的大名叫解放军。小学二三年级,我还没见过真解放军。常常下巴抵着双肘,趴在我家那个破破的矮墙上,望着远方,好半天好半天地想像解放军。 那时课本里有首儿歌,我好像还记得大概: 大哥守边防 寄来一张相 头戴红五星 紧握手中枪 我也学大哥 手握小木枪 等我长大了 准跟大哥一个样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大概每家生的孩子都多,大哥已去当兵了,小弟还在学着儿歌。要是这家的孩子都肩挨肩,算上去这首儿歌的家庭致少七个孩子……!这是老七叨念出来的儿歌。我不喜欢那个拿着小木枪学大哥的老七,那不是我,那是个男孩子,我喜欢做女孩子。我尤其喜欢儿歌里的边防军大哥,尽管印在书上的大哥有点不太好看,不太好看我也将就喜欢着。 我希望那个大哥背着枪来到我家,站到我家门前。保卫我和我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我天天看到。那就是幸福。 我没有大哥,几哥都没有。我特别羡慕那些有哥的女孩,觉得有哥一辈子都幸福,没有理由的幸福。 尤其有这样扛枪的大哥。 我终于有机会见到了解放军。 小学三年级时,军队都开始拉练。我起初不懂拉练是什么,想像了一下,大概就是把军队拉得长长的,然后拉到哪就在哪里练兵。后来才知道,要打仗才拉练。大孩子们说,在哪里打仗就在哪里拉练。这让我很担心,因为那时收音机里总是说,“台湾特务”又在哪里哪里登陆了。果然,队伍有一天就拉到我家住的小北山脚下了。听到轰隆隆响,我们一边东张西望找着敌人,一边张惶地往声音响的地方看。大批深绿色的装甲车(我小时候以为那叫装假车,我想可能是为了迷惑敌人才装的假,比如深绿色就是想把自己装成草和树,为了骗敌人)从山脚下那条土路上像拖拉机一样翻卷而过。装甲车从东往西开,是不是大股敌人在西边的方向?不知道。一长溜装甲车,来一辆我们数一辆,太多了,到底没数过来多少辆。忽然,有一辆装甲车下了道,压过山脚下的小河,冲着北,我们家的方向,开过来了!我们所有的小孩都像黑白电影里的鬼子兵一样,吓得四散而逃。跑回家里,一边在屋里伸着耳朵听动静,一边想,是不是有了敌人?装甲车震耳欲聋地翻过我们的小山,终于没发生什么事。 有一天放学,我们早己看惯了的一辆军车停在后山坡上,两三个一身军装的战士,在山坡上立一根粗竿子,好像在测量什么。 我们背着书包的一大帮小孩,这时已不那么害怕了。跑过去,站在远处看。年轻的解放军战士也不看我们,神情挺严肃。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真解放军,他们就像从画上刚走下来一样,都像英雄。 我的书包挎在背后,手里攥着一大把蒿子,那是故意采的。其实我是装做一边采蒿子一边往他们跟前走,我想近一点看他们。别的孩子也在慢慢向他们靠。我的心砰砰跳,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跳。我打算跑开,还舍不得。我用脚趟着地上的蒿子,初春的干蒿子,把一冬天的土都打在宽宽的裤腿上,我像一个从土里长出来的孩子。我一边眼睛看着地上,一边不由自主地唱起一首歌(这个画面有点像青藏高原上那个脸膛红红的唱歌的小扎西达娃。后来我明白了许多少数民族为什么要用唱歌表达心底的情绪——不唱出来,会很难受)。 那是当时最流行的一首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那几个战士,听见我的歌,他们向我看过来,露出了笑容,有一个还哈哈地笑出了声。我赶忙用蒿子把自己的脸挡住,浑身躁热,快速地跑开了。 那一片红霞飞在他们的身后,飞在小山顶上,也飞在我的脸上。 有一个解放军大哥的梦想,就这样神秘而浪漫,一直埋藏在我年少的时光里。 没想到多年之后,当年的歌曲一滑而过,那个边防军战士竟一下子从歌里闪现出来。 是不是,真有一位战士,一边还在边疆站岗,一边微笑地想起,当年那个疯头傻脑的小女孩为他唱的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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