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多湖泊,且个个不同凡响。即便是在名震天下的青海湖、哈拉湖和茶卡盐湖等著名湖泊的强光里,鄂陵湖、扎陵湖等也丝毫没有因此而逊色。在这些湖泊群中,苦海面积不算大,却也因为其独特的名称而引发诸般怀想,众多驴友甘愿忍受舟车劳顿和高原之困,也要前往朝圣。
数天前,朋友看我因病而长期赋闲,怕我闷出别的毛病来,约我前往苦海一游。久病缠身厌倦出门的我对旅游早就没有了兴致,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这“苦海”二字,居然莫名其妙就动了心思,答应了他。
路上,我问朋友,这苦海是否就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所说的原型?
朋友说他也不知道。筹划旅行前,他在网上搜索多遍,也没有得到准确答案。他坦言,他也确实是被苦海这个名字吸引了,所以才动了要去一睹芳容的念头:走过众多咸水湖的他很想知道,一个湖,要苦到什么程度才能叫苦,而且敢于叫苦海?
我也在网上查过苦海,发现很多地方都有苦海这个名称。我们此行的苦海位于青海省果洛州的玛多县,据说海拔4300米左右。
玛多,藏语的意思是“黄河源头”,平均海拔4200米以上,年平均气温-4℃,属高寒草原气候。境内的鄂陵湖、扎陵湖、冬格措纳湖、星宿海以及众多的高原河流等,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提供了丰沛的水源,素有万里黄河第一县的称谓。
朋友考虑到我对高海拔的恐惧和不适,汽车由兰州到西宁,当夜先下榻在海拔3700米的兴海县城,在兴海过度了两天,第三天一早,我们便在秋日寒冷的细雨中向着苦海进发了。
过了花石峡,车窗外已经是典型的高原景观了。山谷切割不大,但山脊宽广厚重,峰峦如聚,仿佛一道道坚实的脊梁,天空在这高耸的山体的映衬下,似乎都矮了下去。漫山的绿草,在风雨中静默着,通透、碧翠,却无娇艳之感。这是青藏高原植被的特色。为了应对严酷的寒冷、犀利的风沙以及随时潜在的干旱,这些植物总是把叶子收缩到最小,有些植物,不惜把叶子变成针刺的模样,最大限度地减少体内水分的蒸发,就连很多高原植物的花朵,也只能开成小米粒大小。
当然,最能感知这高度的是我们的身体和身下的坐骑。人的反应是头疼胸闷,汽车也因缺氧,油门已经踩到底,速度却远不如在平原上那么迅猛了。
好在,翻过一道低缓漫长的山脊之后,就上到一个相对平坦的高地,又绕过两道雄壮的山梁,黛色的草原上,一道明亮的蛋青色的线条,像是将高原割开的一个口子,从大地深处浸润着刻进了我们的眼底。
“那应该就是苦海了!”
朋友对着GPS导航图发出一声惊叹,因严重高原反应而恹恹欲睡的我,疲惫的大脑也被那道明丽的线条划开一道裂缝,呼吸间,似乎都是满满的,灵动的,水的气息了。
随着距离的缩小,那条针一般的细线越来越宽,平整的表面也在起伏不停,现出波浪的神态,扑闪着银闪闪的光,逐渐的,一个巨大的湖泊就像一轮明月样,升起在远方,迎着我们扑面而来了。
辽远的高原忽然收缩成一个绿色的斑点,眼前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湖水。
我们停下车,徒步走向心中的圣地。
雨珠不大,哽噎中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空被一层厚厚的乌云覆盖着,宛若一个倒扣在高原上的锅盖,密实地监守着什么,仅仅有些小的缝隙,柔弱地投射出一点黯淡的微光。草原很绿,绿得发黑,如同一大片倾倒下来的浓浓的墨。
唯一的亮点就是眼前的水面了。高峡平湖在风的鼓动下,不断掀起一层层浪涛,整个苦海如同一匹罡烈的骏马,在平缓却雄奇的高原上四处突奔,翻腾出满眼的银光。
这水来自哪里?我不知道。高耸的山峦,几乎将天空揽在怀里,她不似内地的众多盆地,有着来自高原的水流补给。唯一的答案就是天空。这置身和天空同等高度的湖泊,除去汇聚天庭之水,还有什么水的来源呢?
下了路基,脚下就是草滩了。我们踏着柔软的青草滩,缓步朝苦海走去。可是,没走多远,我们就进入了沼泽地带,被脚下的泥泞困住了。我们不死心,望着几乎近在眼前的银波,听着苦海发出的山呼海啸样的召唤,在湖边绕行了很远,多次尝试,只到朋友的鞋子陷进淤泥差点没有能拔出来,我们的腿上和身上都是泥巴,才不得不放弃了走到湖边,实现亲手触摸苦海的奢望。
可是,依然不死心的我们为了满足一点残留的心愿,只能在身边一个清澈的小水洼里蘸湿手指,用舌尖轻轻舔了舔。
那水外表清冽如许,内里却真是苦涩至极。舌尖才刚刚挨到手指,两个耳朵根就麻酥酥地开始抽筋,上下颌无法咬合,噗噗吐了半天,舌根还在一阵阵地颤抖。
我想不明白,这来自天庭的,外表如琼浆甘露的水,为什么会如此苦涩?或许是为了将甘甜送给下游的子民,这苦海就将孕育之苦全部承接下来,深藏在自己的心底,日积月累,就变得如此咸涩?
我们吃力地退回到坚实的草滩,费劲地弄掉腿上的泥巴,不无遗憾朝着苦海深深鞠个躬,念念不舍中踏上了返回的路。
我们再次开始讨论,这苦海是否就是佛教中“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中的那个苦海?
如若是,我们也算是到达了某一个时段的终极之处,回过头去,该是一片灿烂千阳了吧?
如若不是,能够在这样的海拔目睹这样的水景,也算是一次难得的人生阅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