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童年|哥|纺织
二年级的少先队员玲玲,眨着一双和男孩一样淘气的大眼睛,咭咭呱呱地讲开了。
整整一个暑假,我把田野里凡是能叫的虫子,全都捉来玩过了。 我先是捉蟋蟀,接着又捉知了,捉金铃子……最后,我迷上了纺织娘。 你见过纺织娘吗? 它有一个大大的肚子,肚子的两边,装着两扇翠绿色的、半透明的翅膀。它的脑袋很小,可是,不知是从它那小小的脑袋里还是那半透明的翅膀里发出的“滋、滋——”的叫声,却很响、很长,我想大概很像连续不断的电铃声。 我捉了许多纺织娘。我用玉米秸、麦秸编了许多好看的笼子,给纺织娘当漂亮的宿舍。每当有月亮的晚上,我和表哥就在家门前的老榆树下开纺织娘音乐会,比赛谁的纺织娘唱得最响最好听。我把我的那些小笼子挂在老榆树的树干上,而表哥的一只纺织娘则放在树下。我们让这些歌唱家放开喉咙尽情地唱。 可是奇怪得很,我的这么多音乐家,竟比不上表哥的那只纺织娘。表哥的纺织娘,貌不出众,而且是随便扔在一只甏里,但是叫起来的声音,却比我捉到的任何一只纺织娘都脆亮好听。它发出的长长的尾音里,仿佛带着一种金属的回响,像真正的电铃的鸣声。 我问表哥:“为什么你的纺织娘叫得好听?” 表哥诡谲地眨了眨眼睛,笑着反问我:“你的纺织娘是什么时候捉的?” 我搔搔后脑勺,实在想不起来我的哪一只纺织娘,是在什么时候捉的。因为几乎从早到晚,我都在忙着捕捉它们:清晨,我在满是露水的棉花田、结着紫茄子的蔬菜地里捉过;傍晚,我在沟旁路边的草丛里捉过;甚至在炎热的中午,我也在密不透风的竹林里捉过…… 表哥见我答不上来,就得意地说:“我的纺织娘,是在夜里捉的。” 啊,我明白了。纺织娘在夜里叫得最勤,我聪明的表哥,一定是在这个时候碰上了一只叫得最好听的纺织娘。 吃过晚饭,当圆圆的月亮从打麦场后头升起来的时候,我就绕着村子到处转悠,侦察哪一片地方的纺织娘叫得最响。 最后,我来到了村后小池塘边。 这时候,月光照耀下的小池塘,好像一块深色的、静卧不动的大宝石,萤火虫在上面飞来飞去,如同大宝石放射出来的熠熠光芒。池塘对面的小竹林,那些白天葱绿的竹叶,现在变成了深墨色的剪影,微风吹来,竹叶飒飒作响。但是这轻微的飒飒声,很快被纺织娘一片嘹亮的歌声压倒了。 我高兴极了。竹林里有很多纺织娘,我一定能在那里捉到叫得最响最好听的一只。 我一头钻进竹林子,脱下身上的小白褂,朝叫声最响的地方扑去。我一连捉了好几只,都是叫得特别响亮的,连个头也特别大。我满载而归。 可是,当这些新来的音乐家们住进我那一个个漂亮的小房子以后,它们的歌声,却仍然比不过表哥的那一只。 我泄气了,又去问表哥。但表哥只是得意地朝我扮了个鬼脸,什么也没说。表哥在向我保守秘密哩。可我一定要把他的秘密侦察出来。 我开始注意表哥是怎样喂养他的纺织娘的。我见表哥每天从南瓜上切下薄薄的一条给他的纺织娘吃,我也给纺织娘喂南瓜条;后来我又发现表哥将一朵南瓜花放进他的甏里,我马上决定,也采南瓜花,去喂我的纺织娘。 第二天清早一起床,我就往南瓜地里跑去——因为清晨,是南瓜花开得最盛的时候。这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东方天上,只有一抹深红色的云彩。粗壮的南瓜藤带着青绿色的叶子和嫩黄色的花朵,高兴地爬满了地面;那些闪耀着晶莹的露水珠的南瓜花,很像一个个金色的小喇叭。我想它们要是变成真正的喇叭,那吹出来的声音一定是最最悦耳动听的。忽然,我发现有好几只大肚子的纺织娘,安静地趴在金色的小喇叭上,它们没有唱歌,却在吮吸着花蕊里甜蜜的汁水。 啊,我现在明白了,原来这些大肚子纺织娘,吃了早晨最美丽的金色的南瓜花,所以才叫得那么好听,所以它们的歌声才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可是表哥却不告诉我。 我屏住气,弯下腰,手掌一合,一下子就捉到了一只。我把捉到的纺织娘放在火柴盒里,便开始采南瓜花。我要多采一些,好让我的纺织娘吃了,都像表哥的那只那样叫得好听。 我正采得起劲,觉得背脊上轻轻地被谁敲了一下。扭头一看,见是长烟管爷爷。 “你这调皮鬼,又在干啥啊?”长烟管爷爷用长烟管点着我的鼻子尖。 这时我的两只手里,正捧着七朵金黄的南瓜花。 “你把花都采掉了,还要不要南瓜啊?”长烟管爷爷接着说,样子很严肃。 “我采的是雄花嘛。”我为自己辩解。我说的是真话。我采的花确实全是只有一根花蕊的雄花,这种雄花是不会结南瓜的。 但长烟管爷爷又讲出了一番道理:“你把雄花都采光了,雌花怎么授粉呢?雌花得不到授粉,结出来的小南瓜就要阴掉了。” 我转着眼珠想了半天,说:“那去年我也没采过花,怎么结出来的小南瓜也阴掉不少呢?” “去年是因为开花时连续阴雨,雌花得不到授粉,所以阴掉了不少小南瓜。雌花只有经过授粉,结出来的南瓜才能长大,不会阴掉。你懂吗,孩子?像这样的早晨,纺织娘在花间跳来跳去,它们虽然吃掉了一些花瓣,但却起到了授粉的作用,所以在这个时候,你可不要去捉它们。” 长烟管爷爷说罢,吐出一个白白的烟圈,就走掉了。 我一只手捧着南瓜花,一只手攥着火柴盒,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我采了这么多雄花,又捉了正在授粉的纺织娘,大概这块地里,要少结很多南瓜了。我很伤心,我想我是个红领巾啊,我不能这样做。 可是,采下来的花是接不上去了。捉来的纺织娘呢,放掉它吗? 唉,不,不,这几只刚捉到的纺织娘,或许会有金喇叭一样的歌喉呢。 我还想让我笼子里的纺织娘,吃下这早晨的南瓜花,去和表哥的那一只比个高低。 怎么办呢? 想啊想,把头都想疼了。我决心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弥补我的过失。 整整想了一天,终于想出来了——我自己来给南瓜授粉,让每朵雌花都授上花粉,这样就不再需要纺织娘在南瓜花上跳来跳去授粉了,同时用人工授完粉的雄花还可以拿去喂纺织娘。 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授粉。于是我就在清晨到南瓜地里去,跟纺织娘学习授粉的技术。 我看了很久,发现纺织娘腿上有细密的绒毛。它从一朵花跳到另一朵花上,它的腿上始终沾满着黄黄的花粉。 我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我找了一支用旧了的毛笔,细心地洗干净,凉干了,就学着纺织娘的样,每天早晨上南瓜地里,把雄花的花粉蘸到雌花的花蕊上去。 尽管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讲,但我的这一举动终于被根宝发现了。他立刻号召全小队的小朋友,跟我一起去给南瓜授粉。 到了秋天,我们的南瓜大丰收了。产量比去年增加了一倍,最大的南瓜有十几斤重哩。这是你们大家都知道的。 可是,我从南瓜地里捉来的那只纺织娘,却使我失望——它的叫声,还是不及表哥的那一只响亮好听。 这是什么原因呢? 我只好去问长烟管爷爷。 爷爷眯着眼睛反问我:“小玲玲,你表哥的纺织娘,是放在什么地方养的?” “放在甏里。”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的呢?” “放在笼子里。”我很委屈,想到我编了那么多漂亮的小笼子。 爷爷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傻丫头。那不是纺织娘的声音特别好听,是甏里有回声啊!不信,你可以试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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