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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本哈根,人鱼恋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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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本哈根，著名的人鱼铜像，沐浴在晴朗的阳光之中。
天是那么的高，海是那么的蓝。轻柔的海风，伴随着阵阵鸥鸣拂来。
然而里斯的心情，却无法因身边的美景高兴起来。昨天的一幕，依然在他脑海中颠簸沉浮。
“你想当水手？”络腮胡子的虎克船长斜眼盯着他，“小朋友，你是吃黄豆芽长大的吧？”
自然是影射他的身材。里斯不服气地叫起来：“可是我喜欢大海……”
啪！虎克船长的大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差点将他砸个跟头，“小子，吃两年牛肉再来——送客！”
满身横肉的水手拎起他一丢，就把他摔在码头的货物堆中了。然后看着大船扬帆，乘风而去。
都过去一天了，这耻辱的一幕里斯挥之不去。
路上出现一颗石子，里斯就将它看成虎克船长。他猛力一踢，石子飞出去，击中码头上的垃圾筒。
“哎哟！”里斯捂着脚尖，痛跳起来。
“哎哟！”垃圾筒也传来一个声音。
里斯一愣：这么空旷的地方，也能产生回音？他好奇地走向垃圾筒，揭开肮脏的盖子一瞧：里面只有一堆烂菜霉饭。
可是，铁桶怎么会说“哎哟”？烂菜下面，或许藏着什么东西？
里斯胆战心惊地伸手摸去，那烂菜突然蹦出一句话：“别杀我！”
里斯吓得急忙缩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随即跳起来，探头再瞧：烂菜的下面，探出一个人头来！
“原来是流浪汉！”里斯松了一口气，“还长了一条尾巴——什么，尾巴？”
那“流浪汉”索性伸展身体，里斯看得目瞪口呆：是一位少女，下身不是双腿，是一条鱼尾！
他抬头眺望远处的人鱼铜像，再回过头盯着“流浪汉”，“你是人鱼？”
“求求你，别杀我！”人鱼少女声泪俱下。
里斯傻笑，“我干嘛要杀你？”
“你……不是水手？”
“我做梦都想当水手，可惜我不是。”
“幸亏不是，”人鱼少女吐出一口长气，“求求你，把我放回大海好吗？”
“这容易，只要踢翻垃圾筒，你就掉进……”
“不，这里是人类的区域，非常危险。能不能将我送到远海，再将我放生？”
里斯沉吟一下，点头道：“好，我去找船，你等着！”
他一路奔回码头，正看见“皇后号”*岸。甲板放下，虎克船长怒气冲冲地走下来。
“妈的！”他嘴里一边吐烟，一边吐字，“都抓住人鱼了，居然给她咬破尼龙网跑了！”
里斯一愣：人鱼？难道垃圾筒里那个人鱼少女，就是虎克船长的猎物？
“小子，别挡道！”虎克船长粗鲁地将里斯推开。
“船长，我想要条船……”
“就你？”虎克船长的嘴，好像要把里斯吞下去一样，“给我滚开！”
“我只想租一天快艇，租金是我所有的积蓄。虽然不多，但大概可以买一张上好的新网。”
虎克船长站住了，转身盯着里斯。
“我不喜欢你，”虎克船长说，“但我喜欢钱。”
几分钟后，一艘快艇如画笔般，在蓝色的大海上划出银色的曲线。那曲线在垃圾筒处停顿一下，又划向大海的远方……
二
梦想与现实之间，隔着金钱。
用光了钱，里斯就不能再做自己的水手梦。为了生存，他当起了码头上的临时装卸工。有货船*港，他便穿着厚厚的、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装卸服，和其他工人一涌而上。不论是咸鱼、木材还是石头，上去就扛，按件计酬。一年下来，里斯也变成一个满身横肉，放屁能把花给熏蔫的粗鲁汉子。
但他的心依然没变。
没有货船的时候，他就去看“皇后号”，梦想有一天能站在高高的桅杆上，成为她的水手。
而虎克船长的脾气却越来越暴躁，水手们都说他想发财想疯了，整天追捕人鱼。其实哪有什么人鱼，是他的眼珠出了错。
只有里斯知道，虎克船长的眼珠比谁都好。
那天虎克船长又像野牛一样冲下甲板，撞在了里斯身上。出人意料的是，里斯像根铁柱一样立在那里，虎克船长却坐了个屁股墩儿。
虎克船长呆了一下，仰望里斯。
里斯像一堵肌肉墙，太阳在脑后放射刺眼的光芒。
“我好像见过你，”虎克船长说，“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里斯？”
“我就是里斯，”里斯回答。
虎克船长站起来，绕着他转了一圈。
“来我们船上吧，我需要你这样的水手！”
就这样，里斯成为了“皇后号”的水手。梦想变成了现实。
没几天，“皇后号”出航了。里斯在桅杆和缆绳间穿梭跳跃，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多希望现在不是晴空万里，而是风雨交加，体验与大自然搏斗的快感啊！
嗵的一声，里斯稳稳落在虎克船长面前。
“船长先生，”里斯敬礼，“此次出航的任务是什么？”
虎克船长言简意赅：“捕捉人鱼。”
里斯吓了一跳，“您……抓住过人鱼吗？”
“没有，”虎克船长道，“但我亲眼所见，还能假吗？”
“就算真有人鱼，又何必抓它们呢？”
“傻瓜，当然是为了钱！”虎克船长狠狠地吸一口烟斗，“你当过装卸工，卸过我的货吗？没有！为什么我不像那些人 一样运货卖货，积少成多？因为只要抓住一条人鱼，就抵得上他们累死累活几辈子！想想看：人鱼传说的故乡哥本哈根，真的抓住了人鱼！”
“可是您至今没有抓住一条人鱼，您*什么维持这么多船员的生计呢？”
“*这个，”虎克船长一指大海，“自产自销，不用卸货，哈哈！拿诱饵来！”
水手拿来一只母鸡，虎克船长用小刀割破它的喉咙，让鲜血滴进大海。
“不用多久，鲨鱼就会闻着血腥味过来，我们的晚餐就有着落啦，哈哈！”
那母鸡闷叫着挣扎，越是挣扎，血流得越快。渐渐地，它只是抽搐了。
“我可舍不得把你扔下去，”虎克船长拎起母鸡，“晚上我还要吃你呢！”
想不到的是，那母鸡居然奋起最后的力量，猛地挣脱！母鸡盲目地扑翅膀，虎克船长飞身扑上！
刹那间，时间好像停止了。只见那鸡飞在半空中，虎克船长揪住了它的尾巴。
但是，虎克船长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在船舷之外！
瞬时，时间又恢复了流动。虎克船长一头栽进大海！
“快救船长！”里斯大吼，“扔救生圈！”
“是！”大副应道，“哎，好像该我下命令吧？新来的，扔救生圈！”
“是！”里斯利索地摘下救生圈，抛向大海。
虎克船长一手抓鸡，一手划水，向救生圈游去。
“上帝啊！”大副突然发出哀嚎，“快看！”
大家定睛望去：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几个黑三角。
——鲨鱼！
虎克船长也停止了划水，他知道即使套上游泳圈，鲨鱼也可以一口将他的下半身咬断。
“快扔缆绳！”里斯又是第一个叫起来。
大副瞪他一眼，解下缆绳，抛了下去。
虎克船长还没游到缆绳边，惨叫便响起：“啊——！”
第一只鲨鱼已经下口了！目标是流血的母鸡，顺带着将船长抓鸡的左手也啃了下去！
虎克船长不可能再爬缆绳了！
而且现在，流血的他成了鲨鱼的攻击对象！
“快播放驱鲨声波！”大副叫起来。
人耳听不见的声纳放出来，鲨鱼们骚动起来。逃出几百米，又游了回来。
没有什么诱惑，比食物的血腥味儿更令它们抓狂了。
“怎么办，怎么办？”大副急得像热锅里的龙虾。
里斯沉吟一下，用力地说：“我去救他！”
缆绳系上里斯的腰，里斯如跳水般纵身一跃。他落入水中，手臂狂划，游到船长身旁，抱住他的身体。
虎克船长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拉！”里斯对船上吼。
缆绳回缩，将两人吊起。
就在这时，一只鲨鱼疯狂地跃出水面，一口咬住里斯的大腿！
里斯强忍剧痛，用另一只腿猛踢鲨鱼。那鲨鱼也不是好惹的，使劲扭动身体，想将口中的战利品啃下来。
可惜不是在水中，它无以凭借。
但这也足以让两个人一条鱼剧烈晃动，里斯记不清有几次身体沉重地撞在“皇后号”的钢铁船身上，潜意识里，是要保护好船长……
三
那条要食不要命的鲨鱼，一直被拖上了船。
事件结果，虎克船长丢了一只手，里斯差点丢了一条腿。
虎克船长在断臂上安装了一个铁钩，看起来比以前更阴冷凶狠。
里斯的腿被医生治好了，但医生对他说：“小伙子，快通知亲人吧，你的日子不多了。”
“我没有亲人，”里斯说，“我的腿不是没事吗，怎么……”
“你的内脏已经严重受损，”医生叹口气，“唉，我无力回天啊。”
丢命之前，里斯先丢了工作。他和水手没什么感情，大家只看望一次，便再也没来了。
里斯一个人躺在破旧的小屋里，等死。
没有食物来源，他觉得自己会先饿死。
然而奇怪的是，第二天清晨开门，门口却放着一大包海产，足够他吃三天。
“大概是虎克船长送的吧，”里斯感叹，“别看他长相吓人，却是古道热肠。”
这样的事，每天都发生。海产花样不断，除了常见的带鱼、鳗鱼、黄鱼，还有难得一见的深海鱼。更为奇怪的是，有一次他明知虎克船长驾驶“皇后号”远航未归，门口依然摆放着新鲜的食品。
“到底是谁？”里斯寻思，“难道虎克船长雇了人？”
里斯决定解开这个谜。
他睡了一个白天，晚上精神抖擞地等待着。
当夜色渐浓，万籁俱寂，门外出现了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门口，里斯吱呀一声拉开了门。
黑暗中，他看见了一位少女。那亮丽少女所散发出来的光芒，似乎盖过了暗淡的月光。
“你是……”里斯略带讶异地问。
“我是修道院的修女，”那少女甜甜一笑，“主让我来照顾你。”
“可是……你说的那个‘主’，我平时对他有点……不尊敬啊。”
“没关系，主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尤其是你这样的好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你救过一个人，还将为他搭上性命，这不是好人吗？”少女的声音清亮悦耳，“主告诉我，做事不要惊动你。但被你发现了也好，这样我就能到房间替你治疗了——欢迎我进来吗？”
“请，请！”里斯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说，“快请进！”
少女走进小屋，里斯望了望天空。天上没有“主”的踪影，但他感到他在那里望着他。
从那以后，少女天天深夜来，天不亮就走。她将里斯的小屋打理得干干净净，临走总是将食物做好，早上只要热一热便可食用。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少女照顾得好，里斯的病竟然渐渐好转了。半年之后医生再来，吃惊得跌碎了眼镜。
“这不可能！”医生喃喃道，“你完全好了，这不可能！”
“这是主创造的奇迹。”里斯微笑说。
这一天，里斯病后头一回走出家门。他去看人鱼铜像，看蔚蓝的大海，还看停泊在港口的“皇后号”。
他看见了虎克船长。
虎克船长也看见了他。船长的眼神是复杂的，里斯读出了里面的多重含义：他怎么还没死？他凭什么好起来的？他 来干什么，想要我用金钱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吗……
“嗨，船长先生！”里斯阳光灿烂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虎克船长用铁钩手挠了挠头，“你怎么……我的意思是：你好了？”
“对，完全康复！”里斯捶胸口。
“命大啊！”虎克船长有些心虚地说，因为他知道里斯即将成为死人之后，一次也没去看望过他，“怎么样，还想来当水手吗？”
“想！”
“好，‘皇后号’的舱门永远为你敞开！”
里斯太高兴了，他第一个想通知的就是美丽少女。
在家里等着等着，他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天亮，门外没有海鲜，只有一张纸条——
你好了，我也该走了。再见。
里斯呆呆地捏着纸条，觉得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离开了身体。
四
一口气跑回码头，气喘吁吁。
“船长，请问……”里斯急不可耐地说，“修道院在哪里？”
“离这里很远，想忏悔了？”虎克船长开玩笑。
“不，找我的救命恩人，”里斯说，“她是修女，每天晚上带海产来我家，天不亮就走。”
“这不可能！”虎克船长斩钉截铁，“修女绝不可能在一个男人家里待一晚上，这是违反教规的！”
“可她自称修女，还治好了我的病！”
“能把死人治活了？”虎克船长不信，“如果哪位修女有这本事，早就名扬天下了。她是怎么治你的？”
“我……不知道，”里斯低下头，“每次我都睡着了。”
虎克船长心中一动，“趁你睡着了治病？她长什么样？她有没有鱼尾巴？”
“当然没有，很漂亮的一双腿！”说着，里斯脸红了，“她怎么可能长着鱼尾巴？”
“我怀疑她是人鱼！”虎克船长出语惊人，“据我所知，只有人鱼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她要付出失去生命的代价！”
闻听此言，里斯如五雷轰顶。渐渐地，过去的一切都清晰起来：古老的传说，人鱼可以将自己的生命献给所爱的人。一年半前，他偶遇人鱼，将她放归大海。半年前他快要死去，美丽的少女出现了。给他带海产，在他睡着后用精灵的魔法治疗……怪不得他好了她就离去，因为她已经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他，她活不长了！
“肯定是她，那条人鱼！”里斯不禁拍腿大叫起来。
“你见过人鱼？”虎克船长惊讶地问。
“我不仅见过，还救过她！所以她才来报恩！”
“该死！”虎克船长跺脚，“你当时应该……唉，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现在一定躲在海底的某个角落，静静地等死。”
“不行，我要去救她！”里斯跳起来，“船长先生，请借我一艘快艇！”
出乎意料，虎克船长这回爽快地答应了。里斯跳上快艇，虎克船长还好意告诉他：“传说记载，要将生命还给人鱼，只要亲吻她的嘴唇……”
轰的一声，快艇已激射而出！
里斯在大海里转了一个小时，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大海捞针”！
他想了半天，下定决心猛力一跳：“人鱼姑娘，我来了！”
扑嗵！他落入海水之中。
他故意不划水，就这样缓缓地沉入大海。
胸口很憋，耳孔里悉索作响，好像有液滴正在不屈不挠地往里面钻。不知过了多久，缺氧，意识开始模糊。他感到身体变轻了，是要飞进天堂了吗？
哗啦一声，眼前一片白色。冰冷的海风令他一个激零醒来。他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他浮在海面上！
身下，有一双小手托着他。
转头看去，是那个“修女”。再仔细端详，“修女”的面孔中，浮现出人鱼少女的线条来。
“生命来之不易，你为什么这样做？”人鱼少女脸色苍白。
“因为，我想送你一件礼物，”里斯说，“闭上眼睛，”
人鱼少女犹豫一下，闭上双眼。
里斯注视着她美丽的面庞，低下头，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人鱼少女的身体顿时剧烈颤抖，大为吃惊地问道：“你……你干什么？”
“把生命还给你，”里斯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还有，谢谢你！”
“可这会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
说完，里斯就笑着咽了气，因为他早就应该死去了。
人鱼少女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最后恢复了健康的颜色。
不过，她的内心却无比悲哀。
她站在碧蓝的海水里，手捧里斯，开始吟唱古老相传的人鱼之歌。
歌声如海雾般飘渺，传出很远很远。
在云和山的彼端，在海的尽头，出现了高高的船桅。桅杆上，立着一个左手为铁钩的人。他用单筒望远镜看见了人鱼少女，兴奋得又蹦又跳。那船劈波斩浪，全速前进。船身“皇后号”三个大字，闪烁着阴冷的寒光。
然而，人鱼少女的生命之歌，依然响彻天海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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