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儿童文学|散文|原创|门槛
童年,正逢文革,校园里很快不正经上课了,到处一片萧瑟。 但大自然里的树木和花草仍快乐地生长着,年复一年,依然故我。 我喜欢到离家不远的山里拾柴禾,挖野菜。童年的我没有多少书读,也不大喜欢读,我喜欢读的也读的最多的,就是山里那一株株叫的出名或至今也叫不出名的树木。 树站着,你也站着,你和树完全可以做平等的交流和沟通。有时我长时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株小树,看叶片在舒展,枝干在延伸。树的美丽匀称的形象,构成了我对自然界最初的认识。 树和人类的生活是无法分开的,其实任何动物对自然或者说对树木都有着强烈的依赖性。电视里有个节目叫《动物世界》,各种各样的动物在赵忠祥娓娓动听的介绍下纷纷出场,动物各异,但背景几乎都是相同的,永远也离不开森林和树木。 小学的时候,为了回答“树木的用途”这道题,我曾认真地观察过我们的教室。 那教室座基是石头的,上面是砖,除此之外,房梁、门框、门槛、窗架,以至里面的桌椅、黑板都属于树木的家族。记得当时我还回答说,我们小学文艺宣传队使用的二胡、竹笛、杨琴、小鼓等乐器都和树木有联系,还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树木被聪明的人类加工成各种几何体形状,默默地在各自己的位置上做着什么,树的这种奉献精神一直为我钦佩和敬仰。 当然,树木的用途,天宽地广,就是树的礼赞,也可以写许多许多的文章。可是关于树倒下来以后的位置,我思维的焦距总集中在一个难忘的门槛上。 那是前些年,我到一个偏远的山村小学,小学的教室很旧很破了,一如我童年读书的课堂。看看房顶,看看后墙,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那个被磨得变细变亮的门槛上。那门槛有一米来长,硬木所做,经岁月的磨蚀,两头略留本色,中间细细如弓,阳光下闪着油黑的光芒,像个结实的车轴。有了它,才有了门的张张合合,才有了人们的出出进进。 多少年前,这门槛就是一棵树或者说是树的一个部份,它曾经扎根在一方黄土,伸出树叶的手承接着雨露和阳光的恩泽,它的肩头也落过小鸟儿,它的花朵也引过蜜蜂。 命运没有把它雕成观音接受人们的礼拜,没有把它变成某种乐器而终生歌唱。是的,命运就是这样,如果当初把它安在船上,它就会周游四海,把它扔进炉膛,它只能化作一缕青烟。这里有必要说一句,与我同行的对木匠之道颇有见解的人告诉我,这个门槛是个很不错的柞木,从边上的花纹能看出来。 而这棵曾经是树的柞木就这样默默地躺在这偏远的山村的教室,变作门槛,和门进行着永无休止的对话,让那些丫丫学语的山村孩子用布鞋用胶鞋用带茧的脚丫也用衣裳用细嫩的身体终年累月地磨擦着它,它才有了像今天这样终于闪耀着特有的光芒。 从树到门槛是一种生命向另一种生命的过度,从长方形带着棱角的门槛到边宽间窄闪着油光的过程,怎么说都是充满着哲学和诗的意味的。 我想若干年后,我眼前的这些农村孩子,如果其中有一个,在大山之外衣锦还乡,用苍老的手再次抚摸这个门槛,该是一种怎样的心境。或许今天那个学校早已翻修重建了,我甚至想,如果学校的老校长对大家说,“这个老房子该扒掉了,同学们看一看还有什么东西要留下来做一个纪念的?”,会不会有人想到把那个磨成细轴似的门槛留下来呢。那个脏乎乎的门槛或许真的没有人注意到它,它在拆房子的那天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它或者被人扔进灶膛里烧火了,或许被谁无意丢进了垃圾坑里。门槛当然不会有一句怨言的,它活着和死的时的唯一的语言,就是沉默。 沉默,这是它最高尚和高贵的姿态。其实这个门槛即使摆在国家的哪一级教育历史博物馆里,也会让它生辉添色的。 所以,那次短暂的山村之行,几乎一切都忘了,可那个门槛仍在我的记忆中闪光。它让我想起树,想起树木对人的命运,或者说人对树木的命运的参与有时比玄机还要魔幻和奥妙。 我想不出更深更远的道理了,但我还知道:无论是大树还是小树,站着的或是倒下的,做栋梁的或是做门槛的,都是这个世界上的财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