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更深一層,就得獎且已經出版成書的作品,來看台灣原創圖畫書的發展,也有幾個非常值得觀察的面向。
以幼兒生活為主題的創作最受歡迎
第一屆的佳作獎《媽媽,買綠豆!》,將孩子和媽媽一起買綠豆、煮綠豆、做綠豆冰棒的生活細節,用細膩的圖畫娓娓道來,親子日常的互動,交織著最綿密的親情,二十年來都受到媽媽和孩子們的喜愛。第六屆的首獎《子兒,吐吐》將每一個人幼年時的經驗,以非常幼兒的幽默和想像來鋪陳;佳作獎《紅公雞》以親情和愛心為題材,加上父親角色的趣味,很能引起媽媽和幼兒的共鳴。第十四屆的《好想吃榴槤》,雖然題材是榴槤,簡單的幾個字,加上非常素樸的畫風,卻成就了一個可愛有趣的故事。最難能可貴的是,作者完全的掌握了孩子好奇、愛探索的天性,「好想吃、好想吃,但還是有一點怕的冒險精神」,很傳神地描繪了幼兒對世界的探索,可以說是最貼近幼兒的作品。第十八屆的《請問一下,踩得到底嗎?》把孩子對人的信任、天真和簡單的認知概念,融入孩子的生活中,都是非常幼兒的長銷書。這些作品也充分反映了信誼幼兒文學獎幼兒中心的宗旨。
反應本土生活環境與社會變遷的創作引起很大迴響
除了上面提到的《媽媽,買綠豆!》本土風情外,第三屆的文字創作獎《紅龜粿》是台灣第一本台語兒歌創作集,作者選在本土意識抬頭的八○年代,以台語為幼兒創作兒歌,輕鬆地抓住了時代的脈動。編輯不只請了重量級的曹俊彥為兒歌配圖,又為兒歌作曲,以書加錄音帶的方式出版,一炮而紅,連續好幾年銷售量都在10,000本以上。第十屆的《我和我家附近的野狗們》原只是入選獎,編輯慧眼獨具,將之出版成書,除了作品本身的張力,因為第一次有圖畫書作品充分反應社會的現實,話題性很高,因此常常被討論、被引用,而成為一本很受矚目的書。第十二屆的《想念》、十三屆的《小魚散步》和十六屆的《星期三下午捉蝌蚪》則是以本土的生活環境為背景,架接創作者個人的經驗,各以別具風格的方式,不著痕跡地傳遞其對孩子乃至對生活、生命的感受和態度。到了第二十屆的《劍獅出巡》,創作者更將一個幼兒的故事和本土的文化、生活融合成一個充滿人文氣息的作品。創作者能就地取材以孩子生活的背景來說故事,自然有別於引進國外版權的書,給我們的幼兒相對親切的閱讀經驗,也間接實現了信誼幼兒文學獎鼓勵本土創作的宗旨。
無字圖畫書的出現
無字的圖畫書能得獎,也能讓市場接受,不只是評審委員的主張,也表示了讀者不再用字的多寡來衡量書的價值或價格。第二屆的圖畫書佳作獎《下雨了》和第三屆的《我的爸爸不上班》,都是同一個創作者(施政廷)的作品,也是台灣第一次出現無字圖畫書,但基本上都是簡單的敘事,今天看起來不免有些單薄。但在1989、1990年即敢於開風氣之先,以無字圖畫書參選,卻是個大膽的挑戰,挑戰自己也挑戰評審。評審委員給了作者肯定,同時也以這個獎項向社會宣示了圖畫書的另一種面貌。十年後,第十二屆的《想念》,在情節的安排和圖畫的表現上,都更豐富、動人。作者以類似電影的手法,讓主角坐在歸鄉的火車上,用一縷綿綿不絕的想念,營造出時光和空間的流動,讓讀者自然融入,在其中倘佯盪漾。第十八屆的《小丑.兔子.魔術師》 巧妙的運用黑白的圖畫創造光影的效果,加上無懈可擊的構圖,鋪陳了一個和孩子玩追尋遊戲的故事。到了第二十屆的《一日遊》,雖同樣是無字書,卻是難得以電腦繪圖得獎的作品,加上非單一線性敘說故事的手法,多少讓我們窺見了圖畫書創作未來的一種可能。
圖畫書不必侷限於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
從第一屆的《媽媽,買綠豆!》、《葉子鳥》,創作者就能不受傳統故事的拘束,不落入「從前從前有一個……」到「後來……」到「從此……」這樣的模式裡。《媽媽,買綠豆!》是一個親子生活,《葉子鳥》是將葉子擬人化的隨想,第三屆的《逛街》則是讓孩子看圖說話,作者以非常西方的設計語言,帶著小讀者逛街,認識花花世界裡的東西,最後更將圖畫組合,和孩子玩一個尋找遊戲,是一本創新的認知圖畫書。第十一屆的《假裝是魚》、十二屆的《我自己玩》、十三屆的《小魚散步》也都是很好的例子。它們不是故事,沒有特別的高潮,可以是想像的馳騁、輕鬆的自娛,是慢慢品味的散文,是一個孩子的課外遊戲。這裡面不只看到創作者的創意和力求突破的努力,也看到了我們孩子的各種生命情調和一個社會的縮影。十六屆的《星期三下午捉蝌蚪》更是第一個打破線性閱讀的創作,創作者大膽的將文圖融合,使閱讀充滿了隨性的趣味,作品中自然流露出的毫不矯飾的師生之情,更是動人心弦。無論是後現代的表現手法或意在言外的人文情懷,都令人驚艷。雖然限於讀者的閱讀習慣或閱讀的年齡層,並沒有成為暢銷的作品,但作為首獎,是實至名歸,當之無愧。
幼兒圖畫書也不必是大人教育幼兒的媒介
第一屆的《起床啦,皇帝!》、第四屆的《小木匠學手藝》、第十一屆的《誰在敲門》和《胖國王》,甚至第十五屆的《Guji Guji》和《愛吃青菜的鱷魚》,都多少隱含著寓教於樂的企圖,雖然故事裡並沒有說故事的大人,但是幼兒知道大人要告訴他什麼。第十四屆的《阿非,這個愛畫畫的小孩》和《好想吃榴槤》,我們只看到孩子自由自在的探索,沒有大人「我覺得你應該如何」的暗示。阿非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快樂和煩惱,她也有自己的主張,她決定做一個愛畫畫的小孩。小老鼠也有自己的朋友,牠很好奇也勇於探索,牠獲得了發現的喜悅。在這兩個作品裡,孩子是自己的主人,是學習的主體,不是受教的客體。這也印證了我們社會看待幼兒的觀點在逐漸的蛻變。
圖畫書是創作者創意的展現
從第一屆開始,《起床啦,皇帝!》《媽媽,買綠豆!》和《葉子鳥》 無論是題材的選擇、圖畫的表現和媒材的運用處處都看到了信誼幼兒文學獎創作者的創意。題材多元化的趨勢,是有目共睹的,這或者也和台灣社會過去二十年在生活和價值的多元化相互輝映。表現手法的力求突破,在第十五屆後,愈見繽紛,創作者有了更多可敬的對手。十五屆的《Guji Guji》和《愛吃青菜的鱷魚》;十六屆的《星期三下午捉蝌蚪》和《誰是第一名》;十八屆的 《請問一下,踩得到底嗎?》、《誰是老大》,都有創作者非常明顯的個人風格。
到了第二十屆,首獎的《癩蝦蟆與變色龍》,是一個非常完整、成熟的圖畫書作品,也是一個幽默、有趣的故事,大膽的構圖和用色,更讓作品充滿了懸疑的張力。 《劍獅出巡》是將文化與幼兒文學巧妙融合的作品;《一日遊》則將新的創作工具和圖畫書結合,以全新的創作風格和結構,試探了一種新的可能。在信誼幼兒文學獎創辦後的第二十年,他們一起為信誼幼兒文學獎立了一個新的里程碑。二十年前,我們企圖以創意激發創作的宗旨,也因著創作者的專業和不斷的自我挑戰,得以實現。
信誼幼兒文學獎已經二十屆了,很長了。但是,對培養一個幼兒文學的創作傳統來說,還很短。和二十年前不一樣的是,今天我們的社會對幼兒教育和幼兒閱讀,已經有了一定的認識;推廣兒童閱讀也已經是不容忽視的教育政策。最重要的是,我們已經有了相對成熟的圖畫書創作者,他們有專業、有創作的熱情,也有挑戰自我的勇氣。面對一個多元媒體的時代,一個華文市場的時代,一個沒有國界的世界,前瞻未來,信誼幼兒文學獎和我們的創作者,勢必將要一起迎接新時代的挑戰,尋找出一個立足未來的可能方向和做法。
世界是平的,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我們的創作者勢必要面對來自世界的競爭,如何幫助創作者更了解幼兒的世界,更接近社會變遷的脈動和主流價值,進一步挑戰世界的水準,並把他們的作品推向世界,是我們和創作者一定要面對的課題。
而最近幾年,由於大陸的開放,世界經典圖畫書的出版,已經蔚然成風,圖畫書市場的漸趨成熟,亦指日可待。相同的文化、語言和兩岸的頻繁交流,使大陸很容易架接台灣過去數十年積累的經驗,加上大陸出版社挾規模和經濟的優勢,這一兩年更大力鼓勵原創圖畫書的創作,甚至已有人將2008年訂為大陸的「原創圖畫書年」。以目前的觀察,相對於台灣創作者,有深厚文化底蘊和紮實繪畫功力的大陸創作者,將會是台灣圖畫書創作者不容小覷的對手。
信誼幼兒文學獎是一個以幼兒為對象的圖畫書獎,而圖畫書是一個平面的創作媒體。但如果我們回到「幼兒中心」的初衷,和孩子所處的電子、網路時代來看圖畫書,則不管是創作的工具、非線性的閱讀方式和圖像語言的運用,乃至題材的選擇和觀點,在在都會發生變化,也會和孩子的學習方法和模式相互作用,進而相互影響。新時代的創作者預期會有一段摸索、學習的歷程,但也將是一個充滿無限可能的歷程,我們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