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趁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在温州召开第七次代表大会之机,我与名誉会长樊发稼、新任会长凡夫、副会长余途、著名儿童文学家杨啸等一起去看望被誉为“中国当代寓言开篇人”、九十高龄的金江先生。金老患中风多年,他的高足张鹤鸣副会长告诉我们,现在除了夫人,其他人他已不能辨认。去到他家,见他比想像中好,坐得很直,只是表情呆板,言语困难,认人已迟钝。可是,当我把他编选的、新出版的《中国当代寓言精华丛书(劝喻卷)》递到他手中时,奇迹出现了!他聚精会神地自己用手一页一页地翻看,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翻开书中的《乌鸦兄弟》问他,这是谁写的?他看了一会,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又翻开《“马上”小猴》那页问,“这是谁写的?”,他指着我,接着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在场的朋友无不动容,是寓言激活了他的记忆,那是他终生刻骨铭心的爱啊! 昨天下午在浙的中寓会副会长周冰冰告之:“自从今年11月8日中寓会领导看望金江先生后,直到现在他都处于长睡状态,每天沉睡近20个小时,很少醒来。医生对这种情况也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只能维持现状,看来随时都有危险。”听以后,我心情极为沉重,往事一幕幕闪现,夜不能寐! 我1976年才发表第一篇寓言,当时对此界一无所知。由于对“文革”心有余悸,那时还很少有人敢碰这个“惹事的文体”。1980年初我出差,火车上买了本北京出版社出的刊物《新时期》翻阅,见其中竟有个“现代寓言”专拦。于是我很快写了篇《宰鸡与偷鸡》,八分钱邮票一贴,寄给了他们。两月后收到第二期的样刊,编辑马达先生还附了一信,告诉我现代中国寓言有哪些名家,特别说了金江先生。他要我不断写下去。不久,我意外收到了金老的信,不长,只说马达先生告知他发现了一个新人,他极为高兴,要我寄些作品给他看看。我很快发去了十多篇,他回信对作品一一评点,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让我受宠若惊,于是我们开始了神交,这坚定了我写寓言的决心。这才有了1983年我的寓言《量布裁衣》上了《人民文学》;初发于《山花》的《夜郎自小》被当时发行量高达两百多万册的《连环画报》配上精美的画转载发于封底,我才渐为人知。忘不了,是他1984年为创办《寓言》刊物向我约稿,《薛中送炭》上了创刊号;是他和马达先生邀我参加了同年在长春召开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的成立大会,我们第一次见面。会上我结识了公木、黄瑞云、马达、植峰、罗丹等师友,了解到公木、金老、瑞云兄被打成右派等坎坷经历及他们不屈的人格,让我由衷地敬佩;是他告诉我未来出版社1987年要出《百家寓言选》,并推荐了我,这成了我的作品被选进百余部选集中的第一本;1988年我出了第一本作品集《梧鼠的桂冠》,收到了金江和瑞云先生写的评论。再往后要说的就太多太多了,金老、瑞云兄待我如同手足,我视他们为师长,三十年的友情岂是一篇短文能道尽!2006年发稼兄和我等一起去探望金老,那时他中风初愈,行走不便,但思维清晰。分别时,他神情暗淡地说,不知以后还能见面不?我们安慰他,相约后会有期!下了楼,我回望楼上阳台,只见他让师母扶着,眼里闪着泪光向我们挥手,我速速离去,不忍再回眸。 金江先生一生钟爱寓言,矢志不渝,硕果累累。他1923年生于浙江温州,出版了《金江文集(四卷)》、《金江寓言选(英法文版)》等著作55种。他的佳作《乌鸦兄弟》、《白头翁的故事》等被选进了课本,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前不久,台湾荧火虫出版社到处打听金老和我的地址,他们要出一本重要的选集,选定了《乌鸦兄弟》《“马上”小猴》两篇寓言,想征得我们的授权,后中寓会副会长桂剑雄告诉了他们我的地址,联系上了。上月见面时我问沙师母,他们找过金老了吗?沙师母说,找了,已签了合同。痛心啊,现在金老却嗜睡不醒了!我企盼,台湾那本书早点面世吧,也许看到书奇迹又会出现,对他来说,寓言,那是世上最好的药啊!
附:金江寓言二则
乌鸦兄弟/金江
乌鸦兄弟俩同住在一个窠里。 有一天,窠破了一个洞。 大乌鸦想:“老二会去修的。” 小乌鸦想:“老大会去修的。” 结果谁也没有去修。后来洞越来越大了。 大乌鸦想:“这一下老二一定会去修了,难道窠这样破了,它还能住吗?” 小乌鸦想:“这一下老大一定会去修了,难道窠这样破了,它还能住吗?” 结果又是谁也没有去修。 一直到了严寒的冬天,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大雪纷纷地飘落。乌鸦兄弟俩都蜷缩在破窠里,哆嗦地叫着:“冷啊!冷啊!” 大乌鸦想:“这样冷的天气,老二一定耐不住,它会去修了。” 小乌鸦想:“这样冷的天气,老大还耐得住吗?它一定会去修了。” 可是谁也没有动手,只是把身子蜷缩得更紧些。 风越刮越凶,雪越下越大。 结果,窠被吹到地上,两只乌鸦都冻僵了。
小鹰试飞/金江
小鹰的羽毛渐渐丰满,第一次试飞,它非常高兴,也有些害怕,心跳得很厉害,头也有些发昏。 老鹰冷冷地嘲笑它,狠狠地批评它:“呸!你这样跌跌撞撞的,也能叫做飞吗?翅膀既拍得无力,身体又不能保持平衡,忽高忽低,摇来晃去,成什么样子!真是失了鹰的传统精神!” 小鹰被批评后,从此不敢大胆飞翔了。 这是一只健忘的老鹰,它把自己过去试飞的情形忘得干干净净;这也是一只愚蠢的老鹰,它不知道自己的批评已扼杀了鹰的传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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