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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小孩与幽灵沙
作者:张蓓蓓     来源:中华原创儿童文学网    点击数:
  1 意外的交通事故 

  内蒙古。阿拉善旗。额古通纳大街。 
  这是一个车流和人流同样拥堵,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枯燥星期四的清晨。 
  沐浴着湿漉漉,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的朦胧晨雾,一个高个子,亚麻色头发的年轻女人和一个老太太正站在街边聊天——居然敢在大家都忙着奔赴工厂和学校的时候这么自在地闲聊,难怪会招来很多嫉妒的目光了 
  “哦,我真不敢相信,其木格夫人的那套新裙子简直比盛开的牡丹花还要漂亮!” 
  “你也注意到了吗?真的很时髦啊。我听说那是她丈夫在大连的服装节为她购买的。” 
  “还有那串玛瑙项链……” 
  她们聊得格外投机,眉飞色舞的。时尔神秘地压低声音,接着又会哈哈大笑起来。只可惜这融洽的气氛却丝毫没能让那条胖成了救生圈的拳师犬的沮丧情绪变得好一点儿——它正趴在老太太的脚边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呢。 
  它已经在原地站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一想到它心中的女神——迷人的蝴蝶犬糖糖等在街心花园那副焦急的样子,它就忍不住怒火中烧!现在,它决定要让自己那笑得露出了满嘴牙齿的主人重新意识到它的存在。 
  拳师犬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蹭到另一边。那个一直霸占着主人,浪费它宝贵的散步时间的讨厌女人身旁有一架鱼子酱颜色的难看婴儿车,那是讨厌女人的宝贝。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吧,唠叨婆!拳师犬一脸狡猾地笑着,伸出舌头鼓足劲儿,然后耸起它那肥厚的肩膀用力一撞—— 
  婴儿车被撞得摇晃起来,颠簸着往前滑了出去。拳师犬用力的方向正好把它推上了人行道边的盲道斜坡,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展现自我的机会!向前,向前……它借着一撞的力量,载着怀抱中那个软绵绵的小生命,渐渐把它那正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的粗心主人抛到了身后。 
  滑下斜坡,等在前面的就是宽阔的马路了。五颜六色的汽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喷着尾气,一辆接一辆地疾驰而去,很像是一条条嚣张的旗鱼,婴儿车和它们比起来实在是小得可怜。是的,它只是个小家伙,默默无闻,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会真正注意到它,关心它,哪怕是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它一眼。可就算所有人都认为它比一只蚂蚁还要渺小,比一片小羽藓更加微不足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它已经做好吓他们一跳的准备了! 
  一辆校车从大雾里隐隐约约地驶来了。那是一辆庞大又美丽的汽车,明黄的主色和车身上鲜丽活泼的卡通装饰画使得它看起来活像是一头灵敏健硕,色彩斑斓的金钱豹!“金钱豹”正在飞快地扑过来—— 
  “喂,心洁,快看那里,机动车道上居然有一架婴儿车!天哪,这也太危险了,真不知道那孩子的父母干什么去了!我认为咱们得立刻——咦,它看起来很像你的那一架嘛!哦不,我的老天!难道那就是……” 
  “那就是我的婴儿车!上帝呀,已经变绿灯了!不,里面还坐着卡佳,我的女儿卡佳!救命呀警察,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救……” 
  这位女士以一个轻盈的舞蹈般的造型向后一仰,昏倒了。老太太激动得把手中花里胡哨的大提包朝天一扔,费力地俯下了她那宽大的腰身。 
  “心洁,心洁,你怎么了?快醒醒呀心洁,振作点儿我可怜的孩子!” 
  转眼间校车已经到了眼前,从车厢里传出孩子们清脆的歌声,乱糟糟的,跑着调儿但却又很动听。胖胖的司机师傅一脸灿烂的笑容,和着节拍摇晃着圆圆的大脑袋,翻起的嘴唇下面是两排洁白的牙齿; 
  婴儿车里的小东西还在甜甜地酣睡着,那样子就像是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嘴巴吮着大拇指正做着好梦;婴儿车被风推着,主动向校车靠近。等着瞧吧,它很快就能够让人们为对它的忽略付出代价了;瘫倒在地上的心洁被老太太左右开弓外加摇晃地唤醒,不,她其实并没有醒,只是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 
  校车终于无情地逼近了! 
  老太太大叫一声“不”之后果断地捂住了心洁的眼睛;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的拳师犬害怕地一边后退一边缩起了脖子;“我的上帝呀!”校车司机吃惊得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了,下意识地死死踩住刹车——砰! 
  在婴儿车如愿以偿地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的同时,周围的局面一下子失控了: 
  无数颗脑袋从各式各样的窗户里、花花绿绿的窗帘后面探出来了。全都是如出一辙地大张着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面包、烧饼、牛奶、口香糖、假牙……就纷纷从这些咧得大大的嘴巴里掉出来,这使得街边那个又高又瘦,发型酷似狗獾尾巴的环卫工怒不可遏,抱住环保垃圾筒就扬着脖子狂吼了起来; 
  一个开着辆呆头呆脑的白色送货车的家伙大概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幕深感震惊吧,居然都不会正常地驾驶了,开着货车就在马路中间疯狂地兜起了圈子!后备箱弹开了,里面的货物一股脑地甩了出来。虽然这些食品不会对附近的环境造成太大的危害,但不幸的是一箱高高飞出去的鸡蛋不偏不倚刚好砸到了那位临危不惧,正奋力跑过来的胖警官的头上! 
  这位可敬的警官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以一个接力跑比赛中交接棒般的姿势英勇地倒下了。可以想象他的受伤对目前的局势而言该是个多大的损失!很多人都在唉声叹气,一位怀里抱着个胖得活像个丝窝糖似的小男孩、皮肤就像被洗涤了太多次的棉布般的老太太甚至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校车终于停下来了。司机师傅满头大汗地瘫倒在椅子上,已经崩溃了。善良的人们惋惜地摇着头,大声议论着,一面动作迅速地带上眼镜,掏出摄像手机,离得远一点儿的还举起了望远镜(就好像这些家伙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么一场事故,所以才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然后就屏住呼吸,激动地看过来! 
  被碾在前车轮下面那个梳着两根小辫的会不会是……噢,那只个是布娃娃!谢天谢地!跟随在衣冠楚楚的男士们声嘶力竭的大叫和女士们优雅的晕倒之后的既不是鲜血,也不是死亡。那个刚刚出了一场可怕事故的小家伙——卡佳,这会儿正在一个距离被轧得变了形的婴儿车半米远的地方,靠在一个陌生的怀抱里“咯咯”大笑着。两腿乱蹬,一双白胖的小手欢快地“啪啪”拍得脆响。 
  老太太在把自己的眼睛揉得大了一圈,又开始了她的左右开弓外加摇晃:“心洁,心洁!老天保佑卡佳没有事,她脱险了!你快醒醒,快来看呀。” 
  伤心欲绝的母亲——心洁颤抖着缓缓地睁开双眼。奇怪,她刚才根本还没来得及哭就已经昏倒了,但一双眼睛却仍然肿得活像两颗大樱桃。她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女儿正依偎在一个男孩子的怀抱里,撒娇般地朝她伸出两只圆滚滚的小胳膊。那个抱着卡佳的男孩长着一副清秀的面孔和一双明亮的黑眼睛。 
  在这样一种可以理解的狂喜情感的支配下,心洁重新又变得充满力量了!她一跃而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她的恩人扑过去!她要感谢他,报答他,用能够想到的所有赞美的语言,用能够想到的所有热烈的方式!然而那个少年只是灵敏地后退一步,把卡佳朝前一举,就轻易地竖起了一道屏障,将心洁和她的热情一起挡了回去。 
  任何人在面对这样明显的拒绝时都会感到尴尬的,心洁当然也不例外。她耸耸肩,有些不自然地微笑着:“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真的谢谢。要知道在刚才那样紧急的情况下我简直都不能做些什么,而现在我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才好了。我太激动了,没法表达出内心真实的感受。总之谢谢你,我和卡佳的父亲,还有我们全家都会永远感激你的——噢,我想起来了,表扬信!快告诉阿姨你是哪所学校的,我一定会尽快写一封表扬信送过去!对了对了,我还应该当面感谢你的父母……” 
  心洁的滔滔不绝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少年平淡地看着她,漂亮的脸上显露出一种不愿意多谈的严肃表情——这大概是与迅速围拢过来的喧闹人群有关吧。真可笑,一个刚才还拄着拐杖,行动迟缓又艰难的家伙这会儿居然健步如飞地跑过来凑热闹了。?? 
  就在这时,心洁猛地一下子捂住了嘴,她忽然好想尖叫!她惊讶地发现,少年居然不是像正常人那样用双手抱着卡佳,而是两只手各有三根手指弯成钩子形状地抓着她,就像孩子们拎着一条虫子那样。 
  手上突然增加的重量打断了她的思考,是卡佳。只是一愣神儿的功夫,卡佳已经被送回了她的手里。这是什么速度?身为会计师,一向擅于计算的心洁估计不出来。等她再次抬起头时少年已经转身朝着人群走去了,只留给她一个瘦削的背影,丢过来一句简短的话:“不用客气,阿姨。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校车司机还在愣愣地抓着方向盘,从脸上淌下的汗水把他T恤衫的前胸弄湿了菠萝大的一片。他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大脑做出的判断,因为那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那一幕是梦吗?对,一定是的!当一件事情不能用常识来做出合理的推论时,梦就成了最好的解释。 
  就是在刚才,他就做了一个很短,但却匪夷所思的梦。梦中一个少年用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如同一只强悍的巨鹰般落在他的汽车前,在千钧一发之际单臂救出了即将被碾到车轮下面的婴儿。是的,那是一个近乎真实的梦,而那个踩着街边广告宣传板从天而降的少年,也只应该存在于梦境之中! 

  2 来自沙漠的邀请 

  那条狗的心里一定是内疚极了,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它拼命地往邮筒上撞是在进行自我惩罚,而不是他们所认为的暴力倾向呢?如果不是旁边围了几十个探头探脑、爱看热闹的讨厌鬼的话,我一定会去安慰一下那个可怜的小东西的。 
  风飘絮一面想,一面朝着太阳红彤彤,拳头似的大脸一把接一把地扔沙子。以他14岁的年龄来说,这当然算不上是一个多么有趣的游戏。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落下来的沙子会砸到某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身上,惹来一大通的白眼和抱怨;或者是弄脏干净的街道和马路。 
  因为在他周围根本一个人也没有,万赖俱寂;而且无论沙子掉到哪里都没关系,反正这里到处都是沙子。淡黄色,比刚出锅的炒栗子还要烫,像沼泽地一样软绵绵地往下陷,直到没过人的踝骨的沙子。 
  热得就像是正在孵蛋的马卡罗尼企鹅的脚掌,颜色赛过了向日葵花瓣的巴丹吉林沙漠,根本就是沙子的世界! 
  在这里人类绝对算得上是珍贵的稀有物种。事实上除了那些恨不得把地球从里往外翻过来的地质学家和疯狂又怪异的极限探险者,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发自内心地渴望走进沙漠。这也难怪,哪有人会愿意被烤得活像一片鱼干呢? 
  风飘絮算不上是个狂热的探险爱好者,更不是地质学家。现在不是,如果他那糟糕的学习成绩还得不到提高的话,估计将来永远也不可能是。 
  其实他这次冒着变成鱼干的危险来到沙漠并不是为了好玩儿,而是受到了邀请——用四条腿走路的生物们的邀请!很难以置信吧?但是朋友们,请先别忙着大惊小怪。假如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你觉得不可思议,那么你一旦知道了风飘絮的所有秘密,只怕吃惊得连下巴都会“咔”地一声掉下来呢! 
  首先需要说明一点的是,我们对这个男孩的称呼——风飘絮——只是他其中的一个名字,就像昵称一样。而他在老师,同学和许许多多普通朋友那里用的名字却是许枫。 
  其次,风飘絮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住在一个名叫“自然之门”野生动物园的地方,那个占地足有一万多亩,生活着几百种动物的大园子就是他的家。够奇怪吧?更怪的是那里的每一个人,从警卫、饲养员到厨师都会武功,而且身手还很厉害呢。 
  可以想象住在这样一个地方,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比大多数人要酷得多。在那里,风飘絮有了一个在外人面前必须称呼他为“羌先生”的师父,交到了比亲兄弟感情还要好的朋友,甚至还免费得到了一大堆仇人!为首的那个名叫骆雨萍,是“爬虫的永无岛”的负责人。她的大脑活脱脱是被用砒霜浸泡出来的,是一个比毒蛇更加阴险卑鄙的坏女人!她平时沉默寡言,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但如果你真的对她有了哪怕一丁点儿的忽视,那肯定就会离倒霉不远了。 
  最妙的是也许是被园子里的动物母亲们从小照顾大的缘故吧——顺便说一句,自从风飘絮开始记事起就发现,每一年的元旦自己都会换一个新“妈妈”。四岁时是聪慧慈祥的印度象傣婆婆;五岁那年变成了见多识广但却尖酸刻薄、人缘差得要命的狨猴恰恰;到了六岁又换成了脾气暴躁的熊猫太极嫂…… 
  就在今年年初他们还弄来了一只酷爱拳击的红袋鼠查干其其格夫人呢,上帝证明,那简直是一场噩梦!在连续十次被查干其其格夫人当作练拳的假想敌之后,风飘絮再也受不了了,往它的育儿袋里塞了一大碗朝天椒,把它撵走了。 
  总之,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和“母亲”们生活在一块儿,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风飘絮竟然不知不觉地拥有了一项神奇的本领:他能够和动物交流!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让黄鼠狼钻进古旭的被窝,指挥刺猬去咬老树的脚趾,甚至还能让最怕蛇的悟空二世(它是风飘絮的好朋友薛峰的宠物猴子)往骆雨萍的墨鱼汤里吐口水呢!事实上如果能再有爸爸妈妈,风飘絮真的会觉得自己拥有整个世界了。 
  “算了吧,想那么多干什么?现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风飘絮烦躁地甩着头提醒自己。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起诸如“父母”,“家庭”这类的词他就会满心不舒服,仿佛自己是全天下最穷困潦倒的可怜虫。风飘絮用一连几个深呼吸把这些念头统统赶出脑子,将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放在一起,拼成一颗端正的“心”。 
  这是一颗被俗世间的“尘埃”覆盖、冰冻了的心,只有最最纯洁的真诚才能使它复苏。当这颗心脏开始有节奏地轻轻跳动起来时,它就会把风飘絮心中的声音像蒲公英的种子那样远远地传播出去,直到到达另外一颗他渴望与之交流的心里…… 
  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条灰黄色的直线隐隐约约地升起来了。那活像是独角鲸细长的硬角,在起伏不平的黄沙中快速移动着。会是它们吗? 
  风飘絮决定把悬念保留到二十分钟之后。可事实上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一队骆驼就仿佛从天而降般的到了他的眼前。这是一群聪明又骄傲的生物,比动物园里常见的骆驼要魁梧强悍得多。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支由十几只小“舟”——别忘了骆驼就是被称为“沙漠之舟”的嘛——组合在一起的“船队”看上去怠倦又憔悴,皮毛凌乱,琥珀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亲爱的朋友,我们终于等到您了。” 
  风飘絮笑着站起身,走过去,迎接他的是一头高大又健美的壮年骆驼。它骄傲地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前列。这是不是表明,它就是这群骆驼的首领? 
  “谢天谢地,您真的来了。简直叫人不敢相信!已经这么久了,一个月,它走了整整一个月!我们还以为您没有收到口信呢。咦,对了,那能干的小鸭子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骆驼头领高兴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围着风飘絮又喊又跳的,那样子简直像个大块头的骆驼玩偶。 
  风飘絮忽然间就不开心起来,沉重地看着它:“显然我是收到了口信。不过伙计,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那只野鸭死了。它遇到了凤头鹰,伤得很严重。我们见面后它只来得及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字就……” 
  “噢不!您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我失去了一位忠诚又善良的朋友?这太可怕了!”骆驼首领失声惊叫起来,它的同伴们全都悲伤地低下了头。风飘絮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听着伙计,我也曾经失去过很好的朋友——斑头雁阿福死的时候我伤心得差一点儿发疯,所以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已经把你的朋友安葬在涉禽湖畔了,那里有很多美丽的水鸟,它不会寂寞的。答应我,快一点儿从悲痛走出来好吗?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你呢。”他拍拍骆驼首领的脖子,安慰地说。 
  比花生米还要大的泪珠在骆驼首领的眼睛里滴溜溜地打着转儿,它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放心吧,我没事的,只是一想到有朋友为我们牺牲了生命,心里就忍不住会很……伤感。”它说到最后已经哽咽起来了,连忙转移了话题。“您说那时它没说几个字就……” 
  风飘絮难过地叹了口气:“是这样的。” 
  “那也就是说,您对整件事并不是十分了解,对吗?”  骆驼首领说到最后语气开始变得焦急起来了。风飘絮看着它那双瞪得比海棠还要大的黄眼睛,困惑地点点头。 
  “哦,黄沙在上!一切都搞砸啦!”骆驼首领沮丧地大吼了一声,开始前前后后地踱起步来,宽大的脚掌把周围踩得到处都是碗口大的坑。其他骆驼也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这让风飘絮觉得莫名其妙。“我说伙计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呢,骆驼首领却猛地转过身,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扬起的灰尘呛得风飘絮都“吭吭”干咳起来了。“那它有没有来得及告诉您一定要带武器来?啊?有没有?” 
  “是的,它的确提到了。”风飘絮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没办法,他如果不躲开一点儿骆驼首领的大鼻子就要贴到他的脑门上了。 
  “太棒了,我忠诚的朋友果然没有辜负我的重托!这下我总算放心了。是的,我们终于盼到了可以主动出击的一刻!希望,我又看到了希望!”骆驼们的兴奋是显而易见的。它们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急切又神秘地小声交谈着——在这个具有组织性的群体中这样的举止可是不多见。骆驼首领倒也没急着维持纪律,它正在豪迈地大笑呢,一面把两只前蹄“砰砰”地拍个不停,那样子倒像是人类在鼓掌。 
  “武器呢,我亲爱的朋友?我迫切地渴望一睹它的风采!快把它拿出来吧,让我们大家都来开开眼界。”骆驼首领急不可耐地恳求道。 
  “没问题!”风飘絮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挂着六颗核桃大小的黑色珠子,样子一点儿也不起眼的大“念珠”,以一副魔术师要打开箱子般的嗓门快活地大叫了一声:“女士们,先生们,请尽情欣赏吧!” 
  “啊?”这串很像一把大药丸般的东西的作用是立竿见影的。骆驼首领仿佛是把所有的“药丸”一股脑地吞进了肚子里,“苦”得嘴角都垂下来了。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扑通一声跌坐在黄沙上,委顿地耷拉着头,一点精神也没有。如果说一秒钟前它还像个充满激情的战士,那么现在却活像是个战俘了。它的情绪转变得实在太快了,让风飘絮很不适应。 
  “我真的没有想到,这都是些什么呀?您怎么只带了这些东西?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您居然想指望靠这几个小玩意儿来赢得胜利?” 
  “喂,别这么不识货好不好?你知道我这三对火球里装的都是什么吗?瞧,最擅长跟踪的汤加赖皮鼠,力大无穷的斯威士兰憨憨牛,还有这一对,说出来肯定吓你们一跳!是双胞胎塔斯马亚尼暴走虎和西伯利亚巨裂虎!就算活生生的剑齿虎也很难打得赢它们呢!” 
  风飘絮托着六个小球耐心地讲解了一遍,见骆驼们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不由地有点儿生气了:“我说伙计们,别太固执了好不好?你们究竟想看到什么武器呀?教皇卫兵盔甲?轮燧式短枪还是西瓜刀?哼,太小儿科了!那些东西哪有我的火球厉害?老实说,除了我那条从四月份就提前进入了冬眠期,一直到现在还没醒的中国睡龙,西伯利亚巨裂虎还从没遇到过对手呢。 
  其实以前我还有一条很能打的苏里南肉串蛇,可不幸的是它早在半年前就背叛了我,跑到骆雨萍身边去了——拜托,别再垂头丧气了,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要用武器去对付谁啊?我真的想象不到能有什么东西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困扰。”风飘絮气愤地喊着,恨不得朝骆驼首领的鼻孔吹一大口气,把它那萎缩了的斗志重新吹涨起来。 

  3骆驼们的可怕经历 

  “吃沙子的家伙,你来讲讲吧。”骆驼首领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句。 
  “好的。”一匹又高又壮,前腿上有一条长伤疤的骆驼雄赳赳地走近几步,声音洪亮得像一支军号:“忠实的朋友,我们遇到大麻烦了。幽灵沙出现了!” 
  “哈,幽灵沙?你们担心的就是这个吗?放一千个心好啦,追踪幽灵可是汤加赖皮鼠的拿手绝活呢!怎么样,这下你们总该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了吧?”风飘絮像杂技演员那样把火球高高地抛上抛下,一面得意地说。 
  “不,朋友。是幽灵沙,不是幽灵。”吃沙子的家伙简洁地说。 
  风飘絮的目光在那条大蜈蚣般深深地陷进皮肤里,感觉触目惊心的伤痕上停留了一下。“有什么分别吗?”他好奇地问。 
  骆驼首领压抑的声音简直像是从某个狭窄的缝隙里挤出来的:“当然有分别。幽灵是没有实质的,充其量只会扮扮鬼脸,发出怪声,搞些恶作剧;但幽灵沙却是一个由罪恶滋生出的活物,一个嗜血的魔鬼!自从它出现以后,我们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之中,每一天都要面对可怕的屠杀和死亡。” 
  “屠杀?”风飘絮惊叫了一声。 
  “是的,血淋淋,毫无怜悯的屠杀。就在昨天我们才刚刚损失了一个同伴。它叫小不点儿,是个非常勇敢的小伙子,活泼又善良。它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把我从跑的手里救出来,可是当幽灵沙对它发动攻击时我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哀号中痛苦地抽搐,死去,直到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白骨!”骆驼首领沉浸在失去伙伴的不幸之中,声音都变调了。 
  风飘絮越听越纳闷了:“跑又是谁?” 
  骆驼首领张了张鼻孔,一脸的厌恶。“狼王。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一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到处去散播臭烘烘的死亡!但和幽灵沙比起来它简直可以算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居了。那个该死的魔鬼天生就憎恨一切!它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哪怕一丁点儿的快乐!如果不是出于对酷热和黄沙的依赖,它肯定早就跑到外面的世界去兴风作浪了。 
  但现在最让我感到不寒而栗的是,我不清楚这种血腥的索取究竟还要持续多久?一天?两天?照这样下去我们美丽的家园很快就将会变成可怕的坟场!我受够了这种在恐怖中苟延残喘的地狱般的生活!我的朋友,我的主人,请帮帮我们吧,除了您我们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依赖了。” 
  风飘絮震撼地转向吃沙子的家伙:“你腿上的这条伤疤是不是……” 
  “是的,这就是幽灵沙的杰作。”吃沙子的家伙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心有余悸地摇摇头,“那一次我碰巧赶上它刚刚吃饱。它一身血腥,昏昏欲睡,正急着用阳光的热量来消化掉肚子里的牺牲品,所以只是兴味索然地捉弄了我一下就走开了,但小不点儿就没有这么走运。我亲眼看到它的身体被一块、一块地撕成了碎片……” 
  它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最后就完全淹没在一片抽泣声中了。 
  “可我还是有些没搞明白。为什么我们所有人,包括那些科学家都从来不知道沙漠里还存在着这么可怕的怪兽呢?而且据我所知,这里也还是有一些牧民居住啊,怎么他们一点都不知情呢?” 
  “我的朋友,您会提出这个问题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您肯定想象不到那个邪恶的魔鬼是怎样来到世界上的。它们的卵必须有足够多的罪恶、死亡、鲜血和怨恨才能够孵化。由于这个孵化的过程非常缓慢,并且存在着很大的偶然性,所以绝大部分的幽灵沙还在蛋壳里时就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夭折掉,真正能够存活下来并长到成年的更是寥寥无几。据我所知上一只幽灵沙的出现还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呢。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里,沙漠里到处都是白骨,哀号和生离死别 
  同时,公平地讲,那个该受诅咒的生物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理智的,它们很清楚该在什么时候收敛起它们的暴虐——它们几乎从来不去攻击家畜,更不会主动去招惹人类。这样一来,不被人知晓也就不足为奇了。” 
  风飘絮被大大地激怒了!除了上一次被查干其其格夫人一拳打得坐到了刚摘下来的苍耳堆上,他还很少会这么生气呢。“我的上帝!沙漠里居然还生活着这种杀戮狂似的怪物?太可恶了!那个什么见鬼的幽灵沙,简直就是个混蛋!走着瞧吧,它必须为自己的罪恶行为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说,你们知不知道它住在什么地方?” 
  骆驼首领苦笑着摇摇头,眼圈都红了:“我善良的朋友,您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我们躲避那个可怕的恶魔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跟踪它,一直到它的窝里呢?而且……”它说到最后变得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且什么?”风飘絮怀疑地问。 
  骆驼首领甩甩耳朵,下定了决心:“而且就算我知道它住在哪里,也不会告诉您。除非您带来了足够强大的武器以确保您自身的安全。因为这件事真的很危险。” 
  “再说一遍,我的武器已经很强大了!”风飘絮强调地喊了一声,简直都要恼怒起来了,“并且现在该担心的也不是你,而是那个坏家伙。一旦我找到了它,它就有苦头吃了。” 
  风飘絮说完,见骆驼首领还是一脸的怀疑,索性用行动证明给它看。他飞快地从“项链”的最顶端上摘下两个珠子,把其中一颗中间有一道类似带冠企鹅肉冠般裂缝的抓在左手里,又从另一颗里挤出一点豆绿色的粉末,均匀地裹在裂缝圆珠上。然后就松开手,任由它笔直地朝地面坠落下去! 
  就在裂缝圆珠即将落到沙地上的一刹那,风飘絮屏住呼吸,将早已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的粉末圆珠以一个树蜥舌头瞄准昆虫般的姿势狠狠地弹了出去!两颗圆珠在半空中准确地相撞了,随后就同时掉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轻响。接下来,地面上忽然盛开起了一朵蘑菇形状的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在火焰中间,一个绿色的“乒乓球”令人眼花缭乱地滴溜溜转个不停,把骆驼们都看呆了。 
  “主人,您说这东西是……天哪,是老鼠!”骆驼首领的问话到最后转变成了一声惊叫。它说得没错,“乒乓球”已经舒展着身体露出了真面目,的确是一只老鼠! 
  这是一只一尺多长的胖老鼠,有着一颗比例失常的大脑袋。一双小眼睛被覆盖在了浓密的长睫毛下面,几乎看不到。它的门牙一直长到了脖子上,活像是一对白色的小领结。最逗的是在它脑门中间还长着三根粗粗的长毛呢,这三根“头发”一直垂到了它的圆鼻头上,使它看上去傻乎乎的,样子很卡通。 
  骆驼们不敢相信地一个个大张着嘴,活像是一排标本了。只有骆驼首领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几步。它的眼睛瞪得几乎比汤加赖皮鼠的脑袋还要大:“主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您刚刚提到的那只能够追踪的东西,对吗?”
 
  4 追踪幽灵沙 

  风飘絮点点头,对骆驼们惊呆了的表现感到挺满意——谁叫它们刚才就是不肯相信他呢。“没错,是这家伙。它是个非常有用的小探测器,在很多时候都能派上大用场。但是,如果它仍然无视我上一次的忠告,不肯改掉懒惰的恶习的话,我就只好把它扔给一群猫了。” 
  风飘絮的话就像个严厉的威胁,汤加赖皮鼠被吓了一大跳,托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就噌地一下蹦了起来——在这之前它一直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尾巴一颠一颠的,一副自高自大的模样。这会儿它那双不会比一粒松子大多少的小眼睛闪闪缩缩地看着风飘絮,似乎很胆怯。 
  “很好,这么说你终于休息够啦?那就赶紧让你那颗大脑袋尽快地清醒过来,带我们去找幽灵沙。”风飘絮板着脸,下了一道命令。 
  话音刚落汤加赖皮鼠已经用它的四条短腿摇摇摆摆地跑起来了,那样子可真像个胸有成竹的指南针。别看这只肥老鼠胖墩墩的,跑起来还相当不慢呢。眨眼间已经变成了沙地上一颗绿油油的“葡萄干”。“喂,你们大家快跟上它,千万别让它跑得太远!” 
  风飘絮焦急地朝骆驼们做着手势,一面飞快地趴到沙地上,腹部着地,双脚并拢。把头用力向后仰起,手臂紧贴在肋骨的两侧。他身体的上下部分向着相反的方向用力摆动,整个人就如同一条加州王蛇般在起伏不平的沙毯上无声地潜行起来,速度快得就好像风飘絮贴着沙地的身体下面长了无数只脚似的,没用几分钟就赶上了正在追赶汤加赖皮鼠的骆驼们。 
  “天哪,天哪!您是怎么做到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人类使用这种运动方式呢。”吃沙子的家伙嘴巴都合不上了,被风飘絮奇怪的姿势弄得目瞪口呆。 
  “这有什么呀?比起上一次在一大片西瓜田里滑来滑去,这回的挑战性已经小很多了。”风飘絮得意地说,刚要笑出来就被灌了一嘴沙子。“喂,留神你的脚。你刚刚差一点就踏到我头上了,我可不想还没等看到幽灵沙就先被你踩到地心里去。” 
  “可我们干吗要拼命去追那只老鼠呢?我的意思是,我们的脚步声太大了,弄不好会惊动那个魔鬼的。”骆驼首领的体力很充沛,但却愁眉不展,顾虑重重。 
  风飘絮苦着脸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啊,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听名字你们就应该想得到那只臭老鼠是很狡猾的,有好几次都只差一点点就从我手里逃走了。就是要把它盯紧一点儿我才不得不像条蛇似的扭来扭去——顺便说一句,除了猫,它最怕的就是蛇了。 
  至于脚步声的问题那就难办了。虽然人数越少脚步就会越轻,可如果我们贸然地分成几队,又和削弱自己的力量有什么分别呢?万一遇到幽灵沙就……哎哟!我说伙计们,我们能不能等一会儿再接着讨论?要是再这么不停地吞沙子我的肚皮就快变成沙袋了。” 
  骆驼首领和吃沙子的家伙对望一眼,闭上嘴,不说话了。风飘絮看不到骆驼们的脸(它们现在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点儿太高了,不是吗),否则他一定会被它们那视死如归的战士般的悲壮表情给吓一跳的。不过之所以没有留意到这一点高度只能算是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他得调动起全部的精力对付那只汤加赖皮鼠呢。 
  这只一肚子鬼主意的肥老鼠实在是可恶透了!别看它时而闷着头向前跑,时而又不慌不忙地踱着步,东闻闻西嗅嗅,一副深思熟虑的福尔摩斯的派头,可实际上它那双小眼睛一刻也没忘了搜寻逃跑的机会!如果不是风飘絮这条大“蛇”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它只怕早就溜得没影了。忽然—— 
  在经过一片层层叠叠地延伸出去,酷似乌尔禾魔鬼城的褶皱岩层般宽阔的漩涡洼地边缘时,汤加赖皮鼠一下子不动了。它的三根“头发”都竖了起来,小眼睛警惕地瞪得溜溜圆。它耸起圆乎乎的鼻头朝漩涡洼地确定了一下,接着就吱吱尖叫着,没命地抱着头缩成一团,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瑟瑟发抖的绿色“乒乓球”。 
  不好,有情况! 
  风飘絮警觉地爬起来,朝骆驼们做了个“停下”的手势。他先轻手轻脚地把赖皮鼠装回火球里(他没有遭到反抗,这是很罕见的。看来这只老鼠真的是被吓坏了),然后就一步一步,慢慢地蹭过去—— 
  这是……一个沙雕吗?不,绝对不是!除了魔鬼,哪怕是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的心灵都不会如此阴暗,创造出这么丑恶的东西!更何况沙雕又怎么能有节奏地一起一伏,再明显不过是在呼吸呢?所以,它一定就是那个让骆驼们又恨又怕的嗜血恶魔——幽灵沙! 
  这个坏家伙长了一颗吸血鬼护手形状的小脑袋,说长不长说圆不圆,连阿尔萨斯犬的脚掌都不如,而且还像在酱缸里腌过的咸菜一样皱巴巴的,样子难看透了!它的嘴巴酷似从中间剖成两半再翻来安装的行军水壶,高高地鼓了出来。下颌骨很宽,一看就知道是非常擅长撕裂、咀嚼的。在它的嘴唇下面,一根恶心的粗“管子”把一个光溜溜、螵蛸形状的器官(这很可能是它的肚子)和脑袋连接在一起,真叫人倒胃口。 
  并且最令风飘絮没有想到的是,构成这家伙皮肤的组织几乎和黄沙没什么分别!唯一的不同就是“颗粒”大了一点,相当于秫米和扁豆之间的差别吧,而且颜色也更深一些。可以想象它这副德行该是多么利于伪装了。如果不是汤加赖皮鼠,就算是从它身边走过去风飘絮都不会多留意一眼,顶多会把它当成是大自然的一个小恶作剧呢。 
  眼下这家伙一动不动的,看起来睡得正香。也许是听力不够敏锐的缘故吧(事实上风飘絮压根就没看出它的耳朵长在什么地方),它对风飘絮他们的到来居然完全没有察觉,真是一点儿防范意识也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恶魔已经是沙漠里最大最凶狠的霸主了,还有什么必要去提防别人呢? 
  “您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骆驼首领小心翼翼地靠拢过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它的脸上湿漉漉的,淌满了汗水,紧张得不得了。它和吃沙子的家伙还算好一点,其他骆驼早已经害怕得哆哆嗦嗦,就差没和汤加赖皮鼠一样抱成“乒乓球”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冲上去踩瘪那家伙?”它咬着牙问。 
  “当然不要了,它的嘴巴那么大,我们如果就这样一点儿战术也没有地一窝蜂往前冲,是很容易被它咬伤的。”  风飘絮摆摆手制止了它,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比厨师的切菜还要快了。没办法,他正在面对可是一个凶残成性,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大怪兽啊! 
  “听我说,我们还有多少有战斗经验的兄弟?五个?什么,只有四个啊!那好,待会儿我会从正面,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方向发动进攻,把范围最大、地势最不好掌握的洼地后面留给塔斯马尼亚暴走虎它们——我一向都讨厌斜坡。 
  而你和吃沙子的家伙就各带两个兄弟守住洼地的左右两边。记住,你们的任务就是看紧幽灵沙,无论是吐口水也好,扬沙子也好,总之要确保它绝对不可以离开洼地。赖皮鼠刚才被吓坏了,一定不会答应再为我们带路去找它的,所以这一次万一让它溜掉可就糟了!都听明白了吗?好吧,祝我们好运。叫老人们带着孩子马上退后。” 
  骆驼首领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迷迷糊糊地点着头,照办了。风飘絮颤抖着——这不能怪他,任何人在面对像幽灵沙这样邪恶的怪物时都会胆战心惊的——从“项链”上摘下两个看上去最沉重的火球,刚要把它们点燃,猛然间—— 
  “不,不!逃跑吧,投降吧!没希望的,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战胜它!我不想死,不想和哥哥一样被它吃掉!救命啊!” 
  一头又瘦又小,看上去病恹恹的小骆驼大概是害怕到了极点,终于控制不住了,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叫,把风飘絮吓得心脏都不会跳动了。在他身后,洼地中的黄沙忽然毫无预兆地上上下下拱动了起来,就像海狗用脑袋猛地顶开水面时的情景,直让人头皮发麻。 
  更糟的还在后面呢! 
  就在骆驼们完全乱成了一团、惊慌失措地往后退的同时(风飘絮、骆驼首领和吃沙子的家伙挡在最前面保护它们),黄沙又开始逆时针地飞快旋转起来了,活像是扬起了有孔虫厚厚的遗壳一样,害得风飘絮什么都看不清。此刻的旋涡洼地既像操作台上转着圈擀出来的饺子皮,又像是打蛋器中被搅拌成一团的鸡蛋,简直令人难以忍受了! 
  糟糕,那个恶魔该不是已经被惊动了吧?可风飘絮和骆驼首领它们还没来得及布置好队形呢。这下麻烦大了!
 
  5可怕的对手 

  由于要指挥慌乱的骆驼们尽快地向后退(那匹闯了大祸的小骆驼早就被吓得腿脚发软,几乎都不会走路了,风飘絮不得不把它推到了安全地带),风飘絮现在的位置是背对着旋涡洼地的,所以看不到后面的情景。其实也根本用不着看,骆驼们脸上惊恐万分的表情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就连一向刚强坚毅的骆驼首领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呢,可想而知身后的那头怪兽该有多可怕了。 
  风飘絮攥着拳头的左手开始冒汗了,就像是刚被一条滑溜溜的大舌头舔过。 
  “镇定,镇定!别忘了你可是小鸭子牺牲了生命才请来的帮手啊,如果自己就先被吓得腿发软那也太窝囊了!”他拼命地给自己鼓劲,可牙齿还是不争气地咬痛了舌尖。他颤巍巍地把老虎兄弟的火球托起来,刚要点燃,不料却从身后无声地伸过来一条疙里疙瘩的大触手,活像一个灵活的高尔夫球杆似的,一下子抽飞了他的火球!还没等风飘絮回过神来呢,那条力大无穷的触手又很有几分戏谑意味地扳着他的肩膀,把他拽得活像颗松掉了的螺丝钉那样毫无反抗能力地转过身来,差一点摔倒。 
  “啊!”风飘絮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在噩梦里都不会见到的丑陋无比的大怪物!这个肉乎乎的丑家伙大概是属于章鱼或者蜘蛛家族的一个成员,长着八条比风飘絮的身高还要长,没有吸盘但却布满了硬刺,顶部还有三个鱼钩形爪子的巨大脚爪!它们仿佛爬山虎的藤蔓般怪恶心地四下摸索着,探出洼地,把沙子抓得“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 
  此刻,在幽灵沙那张麻风病人般恐怖的瘪脸上,那双葡萄酒瓶塞形状的小眼睛已经睁开了。上上下下好几层眼皮,真像是两个烂掉了的洋葱。再加上它那长着满满一层比桂圆还要大的肉疙瘩、活像是装满了鬼眼潘趣酒的恶心皮肤,风飘絮深信即使是一条红海海豚见了它,也会被吓得这辈子再也不敢吃章鱼的。 
  “可恶!才一碰面就弄丢了我最有威力的武器,看来骆驼首领说的没错,你这丑八怪还真是不好对付啊!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有斯威士兰憨憨牛,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这句话说到“输”字时声音已经比燕子的呢喃声还要小了。不是风飘絮没有胆量再骂下去,而是他察觉到局面正向着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幽灵沙以头部为中点,身体不可思议地蜷成一团,眨眼间就拧成了一个怪里怪气的十字锥,正在飞快地“下潜”呢。 
  不好!看样子这家伙是打算和我们玩地道战呢!要是真的被它钻进沙子里去,谁还能知道它会从什么地方跳出来发动攻击啊! 
  这个想法真是让风飘絮担心极了。他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一头扑进旋涡洼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力一抓——他这副样子活像是要救助情况危急的落水者。但是天知道,如果幽灵沙真的能被“淹死”,只怕风飘絮连做梦都会笑出声来呢。 
  其实以那把十字锥“下潜”的速度来看,风飘絮本来对这一下没敢报有太大的希望。不过说起来真是幸运,也许是由于那家伙刚刚睡醒,反应还不够敏捷的缘故吧,居然真的被他抓住了幽灵沙的一只触手! 
  这截灰黄色的大肉条散发出一股臭椿般的味道,乳白色的爪子像干燥的蚝壳,让人讨厌。也许是这个魔鬼不愿意放弃它最得心应手的战术吧,它还在不停地挣扎着要往下缩,坚硬的肉刺把风飘絮的手心都扎破了,但他就是不肯松手。 
  “朋友坚持住,我来帮你!你需要我们怎么做?”骆驼首领心急如焚地大吼着跑了上来。 
  “叫大伙一起上来压住。快……”风飘絮气喘吁吁地说。他在一分钟前刚刚被幽灵沙拽得一头扎进了沙地里,险些被憋昏过去。“我注意到它触手的长度刚好能到达洼地的边上,只要我们大家挤得严严实实的一起压住洼地,它就别想……”啪! 
  不知道是不是被幽灵沙看出了他的意图呢?总之还没等风飘絮把话说完,这个邪恶的家伙就光一般地改变了战术! 
  八条肮脏的大触手伴随着刺耳的黄沙摩擦声,猛地一下子从沙子里伸出来了!它们呈最大限度地打开,在幽灵沙头部左右的高度疯狂地舞动着,既像一个失去了控制的弹球轮盘,又像是一朵难以忍受的巨大的双孢菇!触手上的肉刺立得直直的,挟着风声横扫过去,把和吃沙子的家伙一起冲过来的骆驼们全都挡在了洼地边缘。 
  以幽灵沙八条触手的长度来看,它的打击面足可以覆盖小半个篮球场。本来它的这一手就已经让人很难应付了,更糟的是风飘絮还抓在它的一条触手上(算起来应该是左边的第二条),如此一来就算明知会被重重地甩出去他也必须马上松开手,不然当触手打向骆驼们的时候,他就会变成幽灵沙的拳击手套了! 
  “看来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啊,不!” 
  这个该死的幽灵沙实在是狡猾透了!它似乎是铁了心不肯放弃这副“拳击手套”,肌肉结实的触手以一个在汤锅里翻滚着的面条般的姿势往里一卷,就变被动为主动地把风飘絮拦腰卷了起来!那三根锋利的长爪子顿时就刺穿衣服,扎进了他的皮肤里。 
  这个怪兽得意地晃动着光秃秃的丑脑袋,全身的大疙瘩都恶心地膨胀了一圈,开始猛力地收缩肌肉。风飘絮肺里的空气全被挤了出去,整个人简直都快被折成两半了!他现在真的有点儿后悔为什么没带一件金属武器,哪怕是一把指甲刀也好啊,最起码在面对着这条似乎被涂满了空气胶的大触手时也就不会这么束手无策了。 
  “你这个卑鄙的恶魔,快放开我的朋友!”骆驼首领的眼睛瞪得比红帽金鱼还要红,看上去就快急疯了。它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冲上来,可每一回刚刚越过旋涡洼地的边缘就会被那些大触手轻易地打倒,无论再怎么换方向、掉头跑也不行。它的嘴角已经流血了,可脑袋还倔强地昂得高高的,神态固执又骄傲,真像一个勇敢的艾玛梭他沙武士。 
  在幽灵沙触手的操纵下,风飘絮离它的大嘴巴已经很近了,他甚至都能听到从这个怪物的喉咙里发出的“轰隆”、“轰隆”的闷响,感受到那双畸形的葡萄酒塞眼睛不怀好意的凝视。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惨了,难道它嘴巴旁边那些臭烘烘的粘沫竟然是它的口水?现在该不会是到了它吃午饭的时间了吧? 
  这个念头才刚刚在脑子里成形,腰上的大触手就猛地一甩,把风飘絮大头朝下吊了起来,还前前后后地摇晃个不停呢!由于耳朵里塞满了“呼呼”的风声,风飘絮根本听不到骆驼们焦急的呼喊了。他全身的血一起涌下来,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也根本无法思考。只有他的双手还在忠诚地执行着大脑还算清醒时发出的最后一道指令: 
  它们摸索着摘下别在风飘絮皮带上的骨指针(这是他身上唯一一件比牙齿更加锐利的东西),抢在那张行军水壶般的血盆大口咬过来之前,狠狠地扎进了卷着他的幽灵沙触手的顶端——也就是一片蚝壳似的爪子里!“嗷!” 
  这只凶狠的怪兽喷着唾沫,发出了一声足以刺穿耳膜的嚎叫!它全身的疙瘩都一起一伏地滚动起来,看得出这回它真的是勃然大怒了!与此同时它被风飘絮刺中的爪子里正有挥发油般的液体(这大概就是它的血液吧)不断地流出来,很显然是受了伤。 
  “怎么样,不服气吗?有本事就咬过来我啊,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也戳瞎了!”风飘絮挥舞着骨指针大声挑战道。尽管他这副大头朝下的姿势不是很舒服,但不管怎么说幽灵沙的受伤毕竟还是很令人鼓舞的呀! 
  趁着幽灵沙心存顾忌,有点儿摸不清方向的时机,骆驼首领和吃沙子的家伙各自带着两个强壮的同伴从后面的坡地悄悄包抄过来了。它们庞大的身躯小心地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直到离得已经很近了才猛地一跃而起,呈扇形的队伍迅速分开,身体飞快地压向地面,就近捕捉到了各自的目标——一条丑恶的大触手! 
  哇,真是太心有灵犀了!这正是风飘絮希望它们去做的! 
  现在,每头骆驼勇士分别抓住了一条触手。它们用有力的蹄子,用灵活柔韧的长脖子,用木铲形的结实牙齿——想象不到吧,骆驼在战斗中也会使用牙齿呢——对付着一条条难缠的大触手。这样一来幽灵沙可绝对没力气把所有的骆驼统统卷起来撕成碎片。别忘了它只是一条凶残的“章鱼”,并不是长颈离龙。 
  这回它应该不能再玩出什么鬼花样了吧? 
  几头躲在远处观战的小骆驼已经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胜券在握般地欢呼起来了;风飘絮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事实上他们实在是低估了幽灵沙的力量,对局势的判断也过于乐观了——六匹骆驼,再加上风飘絮总共才控制住了七条触手,可倒霉的是那个坏家伙却偏偏长了八条呀!就是这一条多出来的触手帮了幽灵沙一个大忙,也害得风飘絮他们重新又陷入到困境之中: 
  正在遭受骆驼们攻击的触手在一瞬间就突然细了下来——里面那些讨厌的肉疙瘩竟然不知不觉地一下子消失了!如此一来触手几乎就成了一段段皮带,变得比开始时更加灵活了,而且也似乎给幽灵沙节省了不少力气呢。 
  说起来简直天方夜谭,所有的肉疙瘩居然一股脑地跑到那第八条触手里去了!可想而知这条触手变得该有多粗壮,多可怕。现在这条威力十足的大“肉绳”在半空中划着凶狠的弧线,顶端团成了比榴莲还要大、鼓鼓囊囊的硬锤子,劈头盖脸地朝骆驼们砸了过来;时而又探出那三根锋利的长爪子,瞅准时机就是一下!这家伙就像个娴熟的射击运动员,准确率高得惊人,没过一会儿整个洼地都充满了痛苦的喊叫声。“啊!我的脖子!”“哇,好痛呀!” 
  风飘絮的脑袋上也挨了一“锤子”,这会儿活像蜂鸣报警器似的“嗡嗡嗡”响个不停,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最糟的是照这样下去他们又和幽灵沙的活靶子有什么分别呢?大家不可能会坚持太久的,又要让这个残忍的家伙占上风了。
 
  6 斯威士兰憨憨牛 

  “老天,大事不妙!我们根本抵挡不了幽灵沙的锤子!现在该怎么办?” 
  就在吃沙子的家伙慌乱地请求指示的同时,一头强悍又结实的骆驼惨叫着被甩出了旋涡洼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鲜血把它的脸染得活像个番茄酱罐。它右脸上的皮肤被整个儿撕下去了,露出血肉模糊的白骨,一只眼睛肯定也保不住了。 
  这个该死的屠夫,冷酷的刽子手!风飘絮被深深地激怒了。他用左手横握着骨指针,利用它在四个指缝隙里的来回穿梭逼开幽灵沙那张比长角血蜱还要恐怖的大嘴巴,一面莽莽撞撞地把斯威士兰憨憨牛的火球塞进了嘴巴里——就算明知这样做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他也顾不上了。骆驼首领和它的同伴们被幽灵沙的拳头打得满地打滚、抓得浑身是伤却仍然在艰难地支撑着,他必须为它们做点儿什么。 
  “咯吱!”风飘絮狠狠地咬开了火球,只感到一股又热又辣,拥有着波斯设拉子烟那样沉甸甸的质感,细腻得仿佛水生植物柔软的气根般的气流在他的口腔里迅速蔓延开来,横冲直撞地寻找着出口。这团“气根”肯定不清楚现在还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否则风飘絮干吗要费力地紧闭着嘴“关”住它,直把自己累得满脸通红呢? 
  “啊!”又有两匹骆驼头破血流地倒下了——它们是被幽灵沙缠住了腿,然后抡起来撞到一起受伤的。不用说也只有这个魔鬼才能想得到这么歹毒的办法。 
  “咳咳咳……”这可恶的家伙似乎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很满意,点着头得意洋洋地怪笑起来,又腥又臭的唾沫喷得胖乎乎的风飘絮满脸都是。胖乎乎的?没错,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风飘絮竟然神奇地胖了足足一倍!牛仔上衣的拉链被挣开了,裤腿撑开了线,原本在他腰上绕了三圈的触手现在也只能勉强绕成一圈。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胖墩了——八条腿的大胖墩。 
  在风飘絮的身上长出了四条胫骨又圆又粗的牛腿!它们就像四根怪模怪样的大甘蔗那样直接从风飘絮的双手和两脚中间长出来,烤饼大的牛蹄精力充沛地上下舞动着,看上去真是不一般的奇怪。最叫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些半透明的蹄子看上去明明很虚幻,比影象好不了多少,可偏偏碰到一起时却能发出响亮的“嘭嘭”声,还能用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光把幽灵 沙打得直往后缩呢。 
  “天哪,朋友,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骆驼首领早已在搏斗中消耗得筋疲力尽了,可还是忍不住费力地大喊了一声。相信它的同伴们是不会责怪它注意力不集中的,实在是风飘絮这副“长手”“长脚”,膀大腰圆(他的“胸肌”胀得活像个大酒桶)的样子太吓人了。 
  “嗷!”眨眼间幽灵沙的脸上又挨了一下。这一次是被从风飘絮的胖肩膀上“长”出来的比手术刀还锐利的“牛角”捅到了下巴上,痛得它柿子皮般的大舌头都伸了出来,“咝咝”地吸着气。这个坏家伙还是蛮聪明的,一看风飘絮用身体夹住了它的触手,想要顺着这条“绳索”滑过来揍它脑袋时立刻就缩回了那条“肉疙瘩”触手,和被风飘絮抓住的这条拧在一起,就像扔炸弹那样把风飘絮狠狠地丢了出去!扑通—— 
  风飘絮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被高高地甩到半空中,又手舞足蹈地掉下来,摔倒在黄沙里——想要强壮就得付出笨拙的代价,不是吗?他头重脚轻地从地上爬起来,“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沙子,一面用右臂夹住左手上的“牛蹄”,咬着牙向外拉—— 
  说起来英勇的骆驼首领一定不知道什么是吹糖人,否则它肯定会大叫一声“老天爷,就是这样”的!因为风飘絮现在的举动像极了一个正在做吹糖人的小贩。唯一不同的就是从他左手里“吹”出来的不是金灿灿,香喷喷的糖人,而是一头和纸张一样薄,个头足足赛过了儿童课桌,土豆形状的大鼻子占据了整张脸1/2还要多的面积,头顶上还有两个扎帐篷用的营钉般硬角的暴躁的“公牛”。 
  刚才就是这家伙被“包含”(这个词给人的感觉怪怪的,活像是在阐述一个意大利饺子和它的馅料之间的关系)在风飘絮的身体里,给了幽灵沙出其不意的一击。现在这头看上去一点也不憨厚的“公牛”正在从头部开始凹一块凸一块地涨起来——它已经不再像是盖在黄沙上的一个大印章了,倒像是个被吹过了头的大圆气球。 
  “憨憨牛,快给我用力地撞那条‘章鱼’!别管那些触手,直接对准它的肚子!好的,乖孩子,快把它撞翻过去!”风飘絮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立刻就蹲下来,痛苦地捂住了嘴——他的口腔被火球烫伤了,连舌头都热得吓人,这会儿没像转动的砂轮那样飞溅出高热金属火星就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哞!”斯威士兰憨憨牛信心十足地喷着响鼻,撒开四蹄,健硕的身躯一溜烟地冲过去了。在它身后扬起了一团厚厚的沙雾,使得它看上去简直像是个奇怪的炮弹!不过号称沙漠第一恶魔、令沙漠里的所有动物都闻风丧胆的幽灵沙也不是好惹的。它似乎预感到憨憨牛要比骆驼们厉害得多,所以一早就决定把战场控制在一个尽可能远离自己的安全地带。 
  哗!“肉疙瘩”触手牢牢地缠住了一头骆驼勇士的脖子,卷着它就砸过来了,简直比亚叙人的攻城器还要威力惊人!它就像一个巨大又灵活的苍蝇拍,而憨憨牛却由于不熟悉沙地而不幸被它狠狠地拍中,差一点儿被砸进黄沙里去了! 
  可恶!难道我们真的没法打败这家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沙漠里横行霸道吗?早知道这样我真应该带上色杰公国三腿挖挖兔,利用它在沙子上打洞也许还能找到点儿机会呢。还有那条出尔反尔的苏里南肉串蛇,它一向都是最擅长对付软体动物的。如果它现在还在我身边……一想到这里,风飘絮懊恼地简直快要昏过去了。 
  就在他发愣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一头骆驼在同伴们的抽泣声中血流如注地倒下了。它那斑斑点点的鲜血洒在一望无际的沙毯上,真像是一大丛悲壮的红箭花。吃沙子的家伙在三条触手的夹击之下已经岌岌可危了,骆驼首领也被四脚朝天地捆成了一个大“粽子”,憋得喘息声比雷声还要沉重,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风飘絮叹了口气,别无选择地走向好不容易才从沙地里爬出来的斯威士兰憨憨牛:“骨指针太小了,我需要一件长武器。把你的牛角给我,快点儿!我只要一只。” 
  “哞?”听了风飘絮的话,憨憨牛那双分得特别开的大眼睛险些要瞪到一起去了。它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大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要快。 
  “没听见我的话吗——你又不会真的损失什么!快点儿给我!不然等我一回到‘自然之门’就立刻把你埋进那棵多耳败酱草的下面,想想那会是什么滋味吧!”风飘絮不近人情地吼了一句。骆驼首领的呻吟让他的心都抽紧了,变得比酒鬼更加暴躁! 
  “哞——哞哞!”斯威士兰憨憨牛被风飘絮的威胁吓到了。它的胖脸上挂着一副委曲求全的表情,敢怒不敢言地低下头,任由风飘絮以一个拔萝卜般的姿势飞快地拔下了一只营钉似的牛角(尽管动作很快但他的手还是被烫红了),满意地掂了掂。“嗯,还算结实。但要是再能给这个小飞来器配上一条长牛皮就更理想了。” 
  “哞哞?哞!”话音刚落憨憨牛已经怒气冲冲地躲到一边去了,鼻孔愤怒地张得大大的,几乎能塞进去两颗醋栗。“真是个一点儿奉献精神也没有的家伙。”风飘絮无可奈何地嘟囔了一句,眉毛皱得紧紧的。“快去缠住幽灵沙,骆驼首领它们已经顶不住了,而我需要点儿准备时间。宝贝,求求你了,快去呀!”见斯威士兰憨憨牛还是一动不动风飘絮真的有些恼火了,“是不是要我提醒你一下啊——又酸又臭,长满了牛虱的多耳败酱草!”??? 
  “多耳败酱草”这五个字简直就像是灵验的原始拜物教咒语,憨憨牛立刻就起身了。虽然还是一副蛮不情愿的模样,步子慢腾腾的,撞向幽灵沙时也有些心不在焉,但不管怎说毕竟还是暂时缓解了骆驼首领和吃沙子的家伙的压力。就在这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短短的两分钟里,风飘絮已经火速为自己安装了一件武器: 
  他把牛仔上衣撕成宽布带绑在牛角上,做成了一条收放自如的链子镖!“哼,现在我也有一条触手了,看你还怎么逞威风!”风飘絮把“链子镖”前前后后地抡了几下,满意地看到黄沙上被戳出了好几个深深的大坑。他振作精神朝小骆驼们招了招手。“孩子们,快过来!不,别太靠近洼地,我不是要你们投入战斗,而是——你们听说过高架滑道吗?” 

  7 艰苦的战斗 

  旋涡洼地里,战斗进行得越发惨烈了!虽然骆驼首领和吃沙子的家伙在憨憨牛的帮助下成功地挣脱了幽灵沙的魔爪,但它们的处境还是很危险。因为幽灵沙已经找到了遏制风飘絮这边的主将——斯威士兰憨憨牛的办法,那就是不停地往它的脚上抛沙球,以便彻底压制住它那必须依靠长距离奔跑才能发挥出来的撞击优势。 
  这个丑陋的软体动物还真够沉得住气,一直忍到现在才拿出了它的看家本领:它那层灰黄色、棘皮鱼般的皮肤似乎能分泌出一种专门用来粘和沙粒的黏液。这样一来只要那个恶魔愿意,它随时都能够变成一台网球发球训练机,或者是长长的铳枪。 
  砰砰砰!乓!骆驼首领顾此失彼,勉强避过了一个大沙球却没能躲开两条团成了活扣的大触手,被重重地绊倒了。眼前的一幕让幽灵沙那个魔鬼发出了无声的狞笑,肉乎乎的触手泥鳅般灵敏地一弹,“活扣”就被最大限度地撑起来了,再配上它那张可怕的瘪脸,简直像个阴森森的绞架。它是想要把骆驼首领活生生地绞死呢——就是现在! 
  风飘絮从小骆驼们用后背搭成的高架滑道(九个小骆驼头尾相连,紧紧挨在一起的背部组成了一个长长的弯月亮,两边最高的弧度位置甚至需要一个小家伙把同伴背起来才行)上直溜溜地滑下来,以一个被甩出去的消防水龙喷般的姿态准确地从“活扣”触手中穿过去,一面闪电般地抛出了链子镖!“幽灵沙,看镖吧!”  噗嗤—— 
  “嗷嗷嗷嗷……”伴随着一阵仿佛军用火焰喷射器被摔散架了的声音,刹那间整个旋涡洼地里都响起了幽灵沙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它那八条有力的长触手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大幅度地伸缩着,毫无目的地乱挥乱打,碰到什么就把什么狠狠地扔出去!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足以发泄掉它的满腔怒火。事实上对于一个刚刚被戳到嘴里的大“钳子”拔掉了十几颗牙齿的家伙来说,它对“牙医”的那份仇恨简直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 
  现在,幽灵沙肥厚的上嘴唇都要翻到眼睛下面了,就像是忽然长出了第二张脸皮。不知是由于疼痛还是恼火,这张“脸皮”还在一起一落地抽动呢,看上去真倒胃口。它恶狠狠地瞪了风飘絮几眼,接着胖乎乎的肥肚皮就猛地缩下来,起到了一个弹簧垫的作用,把庞大的身躯“嗵”地一声弹出了旋涡洼地。它的八条触手利落地聚拢到身体的同一侧,成了一个恐怖的大扫帚。这把长满了硬刺的大“扫帚”三下两下就把骆驼首领、吃沙子的家伙和憨憨牛扫到了一边,然后就径直朝着风飘絮扑了过来! 
  天哪,看样子这家伙真的是恨透了我,要和我拼老命了!风飘絮看着这个气势汹汹地横行在烈日下,皮肤像粗玻璃那样反射出一道道朦胧的阳光,肉疙瘩全都穷凶极恶地堆积在脑袋里,活像个史前巨型蜘蛛般的可怕生物,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糟糕,小心它的触手!朋友,快骑到我的背上来,我们来并肩战斗!”骆驼首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但眼神还很坚毅。它的这份忠诚让风飘絮感到很温暖,可问题是骆驼首领现在的步距已经短得随便一个五岁男孩都可以轻易地跳出这种长度,要是再背上他只怕更加跑不动了。 
  “别管我了,带着你的同伴们赶快撤退吧,否则就来不……啊!”风飘絮一句话还没说完,平静的黄沙已经在幽灵沙八条利爪的操控之下,刹那间就变成了风暴中的海洋: 
  一朵足有三米长的“巨浪”打着滚地卷过来了!这是一朵蚊子的尖嘴般的大浪,气势惊人得简直像是一架电视塔从天上直通通地戳了下来!“哼,我是不会认输的,有什么伎俩就尽管使出来吧!”风飘絮毫不示弱地跳起来,双腿严实地绞成一条拉绳,把自己变成了一根在半空中转个不停的大烧火棍!他已经觉察到“巨浪”里藏了一条大触手,只要他“自转”的速度超过它,那么过一会儿短兵相接的时候他就有把握抓住这条触手! 
  “巨浪”知趣地隐去了,取代它的是在“海面”上游弋着的一尾尾矫健的“巨鳗”!这些被幽灵沙用黏液粘出来的“怪鱼”如同一条条难缠的掷矛般铺天盖地地飞过来,真像是一大群蝗虫。几头动作稍慢了些的老骆驼躲闪不及,被重重地砸倒了。 
  上帝呀,这里还是那个熟悉的沙漠吗?简直像是到了玛利亚大海沟里了! 
  “喂,你也太差劲了吧?光会欺负老人和小孩算什么能耐?你的牙齿是我打掉的,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呀!”风飘絮不留情面地讽刺道。虽然“巨鳗舰队”很厉害,可别忘了他还有皮糙肉厚的斯威士兰憨憨牛呀。这会儿他就躲在憨憨牛的身后,一点儿也没受伤。 
  “嗷——呜!”“嗷——呜!”伴随着沉闷的吼叫,幽灵沙全身的皮肤一下子涨成了丑陋的灰黑色!这副阵势真是恐怖极了,连阳光都不敢照到它的身上了。看得出这家伙已经急红了眼,是准备要放手一搏了!与此同时,“海洋”中的风暴也愈加猛烈了!“巨鳗”来回穿梭着,砸到腿上就会肿起一大片;大大小小的“浪花”时而迅速地合并在一起,凶狠地倒吊下来,险而又险地掠过头顶,时而又松懈地散开,溅落成无数个无辜的“小水花”…… 

  8 牺牲的骆驼勇士 

  借着“风暴”的掩护,幽灵沙鬼鬼祟祟地缩起身子,无声地爬向一头倒在地上的骆驼勇士——它在不久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直到现在腹部还不停地流血,一点儿反抗能力也没有。“咳咳……”幽灵沙胜券在握地挺立起来,24根尖利的长爪子把周围的黄沙抓得一片狼籍。它居高临下地朝奄奄一息的骆驼勇士扑过去,完全伸展开的身体活像是一大朵丑恶的睡莲! 
  不好,这个食量惊人的家伙是要用骆驼勇士当午餐呢! 
  “滚开,魔鬼!不许你用脏手碰我的兄弟!”骆驼首领嘶哑地大吼着,拼尽全力地穿过“巨浪”朝这边冲过来。风飘絮很清楚它的想法(实际上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骆驼勇士失血过多,状况已经很不乐观了。但即使死亡真的要不可避免地来临,它也应该像一个骄傲的战士那样长眠在它为之奋斗的土地上,而不是死在杀害它的敌人的肚子里! 
  “好伙计,别着急,让我来教训它!”风飘絮火速解下链子镖,一面深深地吸了口气,使足力气把左腿扳到头顶上。他用那条长“链子”——也就是牛仔上衣撕成的布条一上一下地绑在呈水平垂直的两个脚尖上,拉直布条,整个身体就成了一张减震性能良好的“大弓”! 
  “丑八怪,去死吧!” 
  在幽灵沙那条柿子皮般的大舌头即将舔到骆驼勇士脸上的一瞬间,牛角“箭”及时射到 
了!幽灵沙如果不想赔上一只眼睛就必须得往后退——这家伙一点儿都不笨,果然不情愿地后退了;脑袋上滑稽地顶着一只角的斯威士兰憨憨牛鼓足力气斜冲过来,和浴血奋战的吃沙子的家伙一起拦住了幽灵沙;风飘絮趁机踉踉跄跄地跑向骆驼勇士(刚才那一“箭”勒得他两只脚都肿了起来,几乎迈不开步),把它的头托在腿上。 
  “伙计,支持住,我立刻给你包扎。”风飘絮说着,一面手忙脚乱地扯开了衬衫的纽扣。 
  “不,不需要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已经用不上了。”骆驼勇士惨笑着说,一面艰难地摇了摇头。它每说一个字,气息就会变得更加微弱,瞳孔涣散成了一片灿烂的阳光。“我的朋友,感谢你……为保护我们的永生乐园而付出的所有努力。” 
  “你们的永生乐园?那是什么?你先歇一会儿,等伤好了以后再讲给我听,好不好?”风飘絮努力让声音听上去显得若无其事,可心里却难过得要命,都快哭出来了。 
  “不,不能休息。我马上就要永远地离开了,还是现在说吧。”骆驼勇士费力地伸了伸脖子,风飘絮会意地俯下头,把脸贴在它的额头上。骆驼首领也终于赶来了,它一头栽倒在沙地上,哭得泣不成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骆驼勇士不再流血了。风飘絮明白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很可能是由于它全身的血液都已经流干了。除了紧紧抱住这具勇敢的身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过我,每一个骆驼死后都会化做一颗坚硬的黄沙,于是世界上才有了沙漠。沙漠就是骆驼的永生乐园。无论这一世还是下一世,美丽的沙漠都是我们永远的家园。朋友,我很开心曾经和你一起为家园、为同伴而战斗,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为我们的胜利虔诚祈祷的。”骆驼勇士喃喃地说着,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 
  “可是我却没有保护好大家。如果我能准备得更充分一些,也许你就不会受伤了……”风飘絮内疚地看着它,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泪水。 
  “我的朋友,请不要自责。是你给了我一个充满尊严的死亡,这是一个战士最好的归宿……啊,看哪,我慈祥的老父亲来召唤我了。亲爱的朋友,善良的伙伴们,永别了……”骆驼勇士呼出一口长气,缓缓地闭上双眼,安详地沉睡在了风飘絮的怀抱里。 
  “不,不!绿洲,我的好战友,我的好兄弟!你不会白白牺牲的,我一定要为你报仇!”骆驼首领大哭着,“腾”地一下跳起来,完全不顾后果地朝幽灵沙冲了过去,那样子简直像是个失去了控制的小坦克,真叫人害怕。 
  渴望复仇的并不止它一个。长长的链子镖又一次舞动起来了,它如同艺术体操运动员手中的彩带那样划着波涛形的弧线,准确地套住了骆驼首领和吃沙子的家伙强壮的前腿,再一次拉成了一张巨大的弓!不过这一回搭在弓上的“长箭”不再是斯威士兰憨憨牛的牛角,而是换成了风飘絮本人!嗖—— 
  “长箭”在一个紧贴着沙地的位置上流星一般地射出去了!这是一支非常聪明、不同凡响的“长箭”——你见过射出去的箭会拐弯吗?可是这支箭就会。“它”以一个旋转着的飞盘般的弧度机敏地避开一朵朵狰狞的“浪花”,顶端向外握在手心里,被当成了匕首的骨指针仿佛一把忠实的罐头刀,一路抵挡着触手们的猛攻。接下来—— 
  在即将命中“靶心”的一刹那,“长箭”被幽灵沙从左侧无声地斜刺出来的一条触手给缠住了!“好啊,来得正是时候!”风飘絮不假思索地夹住这条触手(哪怕会被上面的硬刺扎伤他也不在乎了),双臂从肩膀处套成两个环,穿过触手反方向地一扭,就把幽灵沙的长指甲扎进了它自己的身体里。“哼,让你尝尝我这梅比乌斯带的厉害!” 
  这条弹性十足、皮筋般的大肉条剧烈地颤抖起来,又腥又臭的“挥发油”喷了风飘絮一手,显然是伤得不轻。眨眼间阳光猛地不见了,一大团阴沉的黑暗当头罩了下来——是幽灵沙!它怒不可遏地又“派遣”来了三条触手,居心险恶地并列成一个大“蒲扇”,是打算把风飘絮给砸到沙子里去呢! 
  成功地用腿上的宽布带挡住了一条触手的攻击,这会儿已经迂回到幽灵沙身后的骆驼首领和吃沙子的家伙关切地停下脚步,担心地看了过来;刚刚被抽了个大跟头的斯威士兰憨憨牛甩掉满脸的沙子,也在愣头愣脑地朝这边看。它们将会看到怎样的一幕呢? 
  上帝保佑,“大蒲扇”最终还是没能打到风飘絮。因为幽灵沙还不想把自己也砸昏过去——道理很简单,风飘絮在“蒲扇”砸下来之前已经顺着幽灵沙触手扬起时身体与地面不可避免地形成的一道窄窄的缝隙,抢先一步滚到了它的肚皮下面。有这么一把肉乎乎的大保护伞撑在头顶上,当然就不会被触手打到啦。 
  “走着瞧吧,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为什么要多长出一个没用的胖肚子!”风飘絮咬牙切齿地说,一面举起骨指针,朝着那个长在幽灵沙肚皮的正中间,比黄金海螺还要大,酷似一个变了形的大纽扣般的器官(这大概是它的肚脐吧)狠狠地刺了进去!一下,两下…… 
  “嗷啊啊啊……”幽灵沙咧开大嘴,痛苦万分地放声哀号,难受得整个身体都剧烈地哆嗦起来了!真奇怪,这一回并没有“挥发油”流出来呀,可这坏家伙却好像受了很重的伤,都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回你应该知道被人伤害的滋味并不好受了吧,老伙计?”风飘絮从幽灵沙的肚皮下面探出头,大声责问道。就在同一时间,幽灵沙的八条触手忽然迅猛地一下子全部收缩回来,东一圈西一圈地往身上乱搭,简直像个疯子。 
  “别白费心机了,我知道你是想集中全身的力量把我压瘪。不过要我变成一片威化饼是得付出代价的!你尽管压下来啊,看看我的骨指针能不能把你的肚皮戳成筛子!”风飘絮面无惧色地说,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大怪兽正把它的秃脑袋顺着“管子”(也许说成是它的脖子更恰当)费力地低下来,两片大嘴巴活像个讨厌的风箱,在憎恨地一开一合;更不理会从那双葡萄酒瓶塞似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的仇恨到了极点的光芒…… 

  9 一对一的淘汰赛 

  “还有什么招数都一起使出来吧,你这个只会欺凌弱小的臭章鱼!”“嗷!” 
  在用一声鬼哭狼嚎的刺耳尖叫作为回答之后,幽灵沙猛地一下子站起来了!它采用的并不是鱿鱼之类的软体动物在海洋中惯用的所有触手一起朝下的“站立”姿势,而是像人类那样只用两条“腿”支撑身体,脑袋却垂过去,向后仰到了我们所认为的腰部的位置,而把螵蛸形、长满了类似白癜风般的色斑的大肚皮直直地朝向了正前方! 
  想象一下这副情景吧,一个长着八条触手,两个脑袋(由于幽灵沙的头部和腹部是垂直生长的,乍一看活像是有两个头了)的丑家伙张牙舞爪地站在漫天的黄沙里,活像是一团气势汹汹的畸形的星云。那场面该有多吓人啊! 
  “朋友,危险!您站得离它太近了,快躲开!”骆驼首领急出了满头大汗,顾不上自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想冲过来帮忙。可问题是它和吃沙子的家伙的前腿还被布条缠在一块儿没解开呢,再加上它们又一点儿也不擅长玩“两人三足”,还没跑上几步就被布条绊住,无奈地摔倒了。 
  现在的局势已经对风飘絮非常不利了。他失去了头顶上的那把“肚皮”保护伞,而幽灵沙却一下子扭转了败局,可以腾出六条触手来对付他了。看得出这个冷酷的怪物对这一手还是蛮得意的,上下嘴唇沾沾自喜地碰撞到一起,发出了难听的“啪嗒”声,真叫人心烦。 
  “小心点儿,留神别把嘴巴笑扯了!你高兴得也太早了吧,我又没投降认输,游戏还没结束呢!”风飘絮用袖子使劲擦去溅到脸上的“挥发油”(这些液体一沾到皮肤上就会迅速凝固成一块块浓痰似的黄东西,很讨厌),一面狠狠地说。他已经被这场鏖战累得手脚发软全身冒汗,活像是一个漏水的龙头了。 
  此刻,汗塌塌的湿衣服就像一张没熟透的大凉粉那样软绵绵地贴在风飘絮的身上,又紧又皱,感觉很不舒服。但有一处却是个例外,那就是胸前。别忘了二十分钟前风飘絮曾经拥抱过骆驼勇士,直到现在他的怀抱里还残留它的气息和体温。也许还有它的——勇气? 
  “好兄弟,你能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我想你现在一定正在为我们祈祷,不过你如果能变成一块儿大陨石直接砸到幽灵沙的头上,只怕效果会好得多。那家伙实在是太难缠了,我真的没有把握能战胜它。但是为了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坚持到最后,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风飘絮没有想过要当逃兵,事实上幽灵沙也不会大发慈悲地给他逃走的机会——它才不想舍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呢。六条大触手迅猛绝伦地笼罩下来了!每一条触手都是一把锐利的长柄镰刀,相邻触手之间几乎不存在一点空隙,活像一朵锋利的太阳花般灵活地切断了风飘絮的所有退路,把他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 
  老天爷,看幽灵沙的阵势,不把风飘絮给撕成碎片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与此同时恐怖的“啪嗒”声又节奏感十足地响起来了,这会是来自地狱的死神之歌吗? 
  眼含热泪的骆驼首领和伤痕累累的吃沙子的家伙不知道,糊里糊涂的斯威士兰憨憨牛不知道,风飘絮自己也不知道。他正气喘吁吁地骑在穿着两颗“冰糖葫芦”的竹签,也就是幽灵沙脑袋下边的那条粗“管子”上(一分钟前他用不计后果的一跃跳到了这上面),被幽灵沙那一嘴比水虎鱼更加锋利的牙齿咬得肩膀都流血了,哪还有时间去考虑那么严肃的问题呀! 
  大嘴巴里传来了一阵劈柴般的磨牙声,再明显不过是在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风飘絮对幽灵沙的恫吓全当没听见,咬紧牙关把骨指针戳进这家伙的肚皮里,狠命地往下一划,就在这片恶心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喷着黏液的大口子,想都不想就把手伸了进去——他得为自己找到一个平衡扶手,不是吗? 
  幽灵沙又一次痛叫起来,勉强抬起头(看得出这个姿势也把它累得不轻)咬过来,风飘絮一胳膊肘顶在它的下嘴唇上,把它顶得喉咙都向里凹了进去,再也张不开嘴,一面还在用骨指针狠扎能碰到的幽灵沙的每一寸肌肤!先在它的下巴上“画”一只歪歪扭扭的大青蛙,再写上一行“骆雨萍是傻瓜”……到最后究竟刺了多少下连风飘絮自己都数不清了。 
  可以想象在这样一个要害的部位,每一次打击都必然会带来巨大的痛苦。幽灵沙终于开始坚持不住,触手一卷,发疯般地快跑起来了!这家伙直到这时还没忘了动歪脑筋,根本不是像正常的生物那样迈着步的向前跑,而是八条触手分成四组不停地倒脚,一转一弹,一转一弹……就这么活像个倒霉的大风车似的一路滴溜溜地横着“滚”了出去,只一会儿就把骆驼首领它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骨碌碌!骨碌碌!风飘絮被这个居心叵测的大“风车”害得一刻不停地做了足足几千次360°悬空旋转,如果不是因为他肚子里一点儿食物也没有,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的话,肯定会连胃都一起吐出来的!并且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可恶的大怪物正把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也就是风飘絮骑着的这根“管子”里缩呢,如此一来风飘絮就被它的脑袋和肚皮挤到了正中间,不再像是骑着冰糖葫芦,反倒成了冰糖葫芦的一员了。 
  糟糕,难不成这家伙是打算把脑袋藏到脖腔里去?是鸵鸟战术吗?不,不对,噢,我明白了,它是想去掉一个“糖葫芦”,好把我推到最前面。这样一来待会儿它再转起来时我肯定就会被甩出去了。到时候这家伙只需要返身一扑……好一个阴险又歹毒的计划啊! 
  想清楚这一点后风飘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面双腿在“管子”上用力蹬得直直的,就像在踩脚闸车那样,防止幽灵沙的脑袋再往里缩,同时手上也没闲着——骨指针刺得更快更猛了,每一下都会扯出一段黏糊糊、长线般的“挥发油”,看上去怪恶心的。现在的风飘絮已经变成一个勤奋的小“裁缝”了,再看幽灵沙呢,它的肚皮被这个技术并不高明的“裁缝”东一下西一下,几乎“缝补”成了一块儿千疮百孔的烂海绵! 
  “我倒要看看,你被揍出了满头的大包还能不能再想鬼主意!你给我听清楚,以后不许再随便伤害沙漠里的其他动物。否则我就把你的触手一条一条地切下来,让你爬得比乌龟还要……啊?”风飘絮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真的有一条大触手从眼前直挺挺地飞过去了,这让风飘絮看得目瞪口呆。“上帝作证,我并不会念咒语呀——”扑通! 

  10 皮洛士的胜利 

  还没等风飘絮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夹在脚踝中间的那根“管子”就一下子凭空消失了。风飘絮大头朝下地摔进了黄沙里,摔得既身不由己又莫名其妙。在他头顶上,八条大触手活像燃放着的烟花那样一个接一个地蹿到半空中,然后又劈里啪啦地掉下来,简直像是一大捆没种植成功的海葱。 
  老天爷,怎么幽灵沙这个家伙还会像水螅一样自我爆炸呀? 
  此刻,看着眼前满地的暴晒在阳光下,痛苦得抽搐个不停的触手和内脏,风飘絮反倒有点儿不知所措了。幽灵沙那颗吸血鬼护手形状的小脑袋就像个无助的大椰子那样平躺在他的脚边,可怜兮兮地斜着眼睛看着他,还在懊悔地掉眼泪呢。风飘絮犹豫了一下,还是弯下腰把它抱了起来,感觉就像抱了一个古里古怪,沉甸甸的大板球。 
  “其实只要看习惯了,你的样子也没那么吓人。告诉我,你是不是对自己以前的行为感到后悔了,在用这种方式来表示道歉?”幽灵沙的几层眼皮用力挤在一起,做了一个肯定的表情,风飘絮欣慰地点了点头。“太好了,沙漠里终于又可以实现和平啦。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不知道骆驼首领它们会不会……” 
  身后忽然响起的窸窣声打断了风飘絮的话。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下头,紧接着嘴巴就再也闭不上了——在他身后已经张开了一面可怕的大网,而他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这张正方形、棱角分明的“网”是由八条触手扭在一起“编织”而成的,24根蚝壳似的指甲恰到好处地起到了捕鲨网上铁钩的作用,大得足可以把三个风飘絮同时罩起来! 
  天哪,原来这才是幽灵沙的真正目的!什么道歉,和平,统统都是假的!没想到我居然被这家伙给骗了!风飘絮气得脸色发青,真恨不得能变成一条尼罗鳄,咬下幽灵沙一块儿肉来!这会儿他整个人已经成了一个大炭炉,肚子里装满了火气,根本就顾不上害怕了。 
  “好啊,看不出你的演技还蛮高明的嘛!你这个卑鄙无耻的骗子,惺惺作态的伪君子,恩将仇报的中山狼!”风飘絮怒气冲冲地举起幽灵沙的脑袋,真想把它摔在地上,像摔倭瓜那样砸成两半,可倒霉的是这里到处都是软绵绵的沙子,根本就不会把它摔伤!“哼,真的惹火了我,我绝对会比十个东郭先生加在一起更疯狂——你马上就会看到的!” 
  照目前的情况来判断,幽灵沙这种生物应该是具有控制自己已经断裂出去的肢体的能力,否则也就没法解释那张大“网”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大概是被风飘絮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给吓到了的缘故吧,大“网”罩过来的速度已经没有开始时那么快了,而是慢吞吞的,似乎有点儿拿不定主意。风飘絮抓紧时间脱下衬衣,一点也不小心地把幽灵沙的秃脑袋包了起来,然后就毫不畏惧地朝那张丑恶的大“网”冲了过去! 
  “喂,好兄弟,想不想尝尝自己揍自己会是什么滋味啊?” 
  眨眼间包裹着幽灵沙脑袋的衬衣“流星锤”狠狠地砸向了弹性十足的触手“编织网”,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嘭嘭”声,听起来活像是什么人在用木棍使劲敲打着一张大皮革似的。这种以毒攻毒的战术倒也取得了一些效果(幽灵沙被痛得在衬衫里嗷嗷大叫个不停呢),不过触手“编织网”并不好惹——别忘了它还有24根比灌丛鸦的嘴巴还要尖利的长指甲呢,不是吗?要是真的一不留神被它罩住,难保风飘絮不会像小不点儿那样被抓成一堆白骨。 
  一下,两下……靠外第四格的触手企图撕破衬衫?用骨指针把它扎成马蜂窝……怎么,又想使出“肉疙瘩”触手这一招?笨蛋,哪有人会用粗细不均的绳子来编织啊,也不看看这张“网”都成了什么形状了,真是漏洞百出……好累呀,再打下去手臂会不会像莲藕那样断成一截一截的呢?不过看情形那家伙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得坚持住…… 
  不知过了多久,这张丑陋的大“网”终于再也禁不住流星锤劈头盖脸的猛砸,“哗啦”一声倒下来,散落成了一摊破破烂烂的大“粉条”。其实风飘絮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被累得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没有一根纱是干的,两条腿抖得比地上的“粉条”还要软了。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风飘絮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捞起一条滑不溜手的大触手,想都不想就塞进了幽灵沙的嘴巴里——他已经对教这个家伙改过自新不再报有任何希望,更不会去向魔鬼乞求和平了。 
  一条触手塞进去,幽灵沙的肚皮一下子涨大了很多,伤口都被撑开了,显得怪不自然的。风飘絮不理会这怪兽的哀号(谁要是再同情这恶毒的家伙才是大傻瓜呢),当机立断又塞进去了第二条——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幽灵沙消化不了的,那无疑就是它自己的肢体! 
  风飘絮的想法是正确的。还没等他把第三条触手完全塞进去,幽灵沙那已经涨到了极限的肚皮就像个吹过了头的气球那样砰的一下子炸开了,扬起的气浪险些把风飘絮掀个大跟头。与此同时,沙地上那五根剩余的触手竟然不可思议地纷纷融化起来,和柠檬冰棍没什么分别,转眼间就溶入到黄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风飘絮一屁股瘫坐到沙地上,抹去脸上的汗水,感到如释重负。幽灵沙这个大恶魔被铲除了,沙漠里终于不会再有血腥的屠杀了,他总算没有辜负那只小鸭子的期望。不过说实话为了取得胜利他们这一方付出的代价也是蛮大的,牺牲了一个骆驼勇士,又伤了那么多,只差一点点就全军覆没了。 
  “高兴一点儿吧,就算是皮洛士的胜利也总比失败来得好呀,对不对?”风飘絮安慰地对自己说,一面吃力地站起身,在夕阳淡金色的余辉中慢慢向前走去。 

  11 沙漠里的小黑屋 

  如果没有亲身体验,你绝对想象不到沙漠的白昼和黑夜是以怎样的速度置换的。这里仿佛根本就没有“傍晚”的概念。假如说白天的沙漠活像是狂暴的看守黄金的独目巨人格里芬,那么现在他那只唯一的眼睛已经被捂住了——太阳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一下子不见了,黑暗笼罩大地,而气温则像坐着滑梯般一路飞快地降了下来。 
  风飘絮孤零零地站在连绵不绝,宽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黄沙里,只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大地毯上的一只可怜兮兮,悲惨又无助的小甲虫。他现在又饿又累,筋疲力尽,而且身上还一阵阵的发冷,总之感觉糟糕透了。如果要说还有什么是更糟的,那就是他对如何改变目前的局面完全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几分钟前他刚刚对汤加赖皮鼠发了一大通脾气——他差不多快要被那只狡猾的老鼠给气疯了。不管风飘絮怎么磨破嘴皮地赌咒发誓,那可恶的家伙就是不相信幽灵沙已经死了,说什么也不愿意为他带路去找憨憨牛它们。 
  “上帝呀,那边该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吧?不然骆驼首领为什么会对我的召唤置之不理呢……该死的臭老鼠,走着瞧好了,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风飘絮又担心又气恼地骂了一声,一面哆嗦着抱起肩膀,把衬衫用力裹了裹(没用的,在沙漠刺骨的寒冷面前薄薄的衬衫所能起到的作用还不如一张复写纸呢)。 
  “哼,别以为我猜不出你在想什么,你是存心要和我作对,想害我倒霉。好呀,顶多不就是在这鬼地方里‘野营’吗,我认了。不过你也别得意得太早——去死吧,犹大!”咣当! 
  侧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沉闷的、仿佛一大坨水泥块儿被砸中了般的闷响,,这把风飘絮吓了一大跳。他刚刚扔火球时瞄准的明明是矗立在几米开外昏暗光线里的那个东倒西歪、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的大沙丘。但沙丘又怎么可能会发出这种声音呢? 
  惨了,难不成又碰到了一个浑身长着甲壳的大怪物?这个念头让风飘絮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紧接着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情也顿时变得轻松起来。原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既不是沙丘,也不是什么甲壳怪兽,而是一间面积比街头电话亭大不了多少的小房子。 
  这个被搭建的歪七扭八,样子比胡乱拼凑在一起的积木还要难看的小屋明显是某个蹩脚的建筑师手下的产物。它看上去很凌乱,形状一点也不规则,整个就是一团糟。并且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座房子在整体上还给人一种奇异的软塌塌的感觉,像极了一个没精打采的点心盒,不,是食品袋!而且还是一个装满了臭豆腐的食品袋—— 
  整个小屋散发出一股年代久远的陈腐的臭味,简直比一连几个月都没人打扫的公共厕所还要叫人无法忍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天哪,这屋子里该不会是放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吧? 
  风飘絮强迫自己忘掉一瞬间脑海里闪现出的十几具面目狰狞、发出阵阵恶臭的腐尸的画面(这念头令他不由得毛骨悚然,差一点就要尖叫着逃开了)。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近几步,打量着这间奇怪的小房子。接下来—— 
  “上帝呀,是羊粪!居然有人会用羊粪来盖房子!真是太有创意了,也难怪它的味道这怎么独特!” 
  风飘絮控制不住地惊叫起来,一面还对着这些灰黑相间的“环保建筑材料上上下下地比划个不停,那样子可真神经质。 
  等到身体上的每一个器官——尤其是鼻子——终于都可以完全接受这间不讨人喜欢的小屋子时,风飘絮也差不多快被冻僵了。他不再犹豫,对着嵌在墙壁里的那扇又脏又旧,根本看不出颜色的小矮木门就用力一推—— 
  木门发出“吱”的一声,轻轻摇晃了一下,又重新合上了。难不成是应该向外拉吗?风飘絮心里想着,一面又试了一次,可还是打不开。最气人的是这扇门并不是完全纹丝不动的,而是——怎么说呢,它接连两次都是明明已经被打开一道缝了,可在下一秒又会死死地关住,那感觉仿佛是在把一块难缠的大磁铁从铁皮上掀起来一样。 
  “我就快要冻僵了。要是眼前明明有一间房子却偏偏进不去,我不被气得像幽灵沙那样爆炸了才怪呢。” 
  风飘絮搓着手嘟囔了一句,一边对准木门狠命的踹了一脚——就算没有门屋子里面也会比外面暖和得多,不是吗? 
  “嘎吱——”这一次房门的表现终于没有让风飘絮失望,晃晃悠悠地打开了。风飘絮高兴地欢呼起来,一头钻了进去。他解恨地用力甩上门,满意地对着外面正飞快变小的黑暗做了个“再见”的手势——等等,我为什么会觉得外面很黑?是因为——灯光!屋子里竟然有灯光!沙漠里的一件用羊粪盖成,看上去已经闲置了很久的小房子里居然会有灯光! 

  12讨厌的田娇娇大“姐姐” 

  风飘絮一下子震惊到了极点,完全下意识地一蹦三尺高——别忘了这间房子可是又低又矮的,而他这样做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一头撞到了房顶上光亮的来源——一盏破旧的分体式防水矿灯上,痛得直流眼泪。厚厚的灰尘浩浩荡荡地从房顶上飘落下来,洒了他一头一脸。 
  现在,那盏光线本来就很微弱的矿灯正在“嘎吱”、“嘎吱”地摇晃个不停呢,这使得它发出的黄光简直就像是一只在头顶上四下扑腾着的讨厌蝙蝠。看看这只光明的“蝙蝠”都照亮了什么吧: 
  松软干燥的黄沙地板,鼓鼓囊囊,大蛤蟆般的墨绿色双带背包,橙黄色的果汁,美丽的天蓝色睡袋,看起来比外面颜色要深得多的黑乎乎的羊粪墙壁和——一个穿了套纯白色运动服,呈“大”字状地整个儿镶在墙壁里,造型活像是一个可笑的浮雕的神秘古怪的家伙。 
  尽管对眼前的一幕完全摸不清头脑,风飘絮还是尽量地表示出了关切。 
  “喂,你还好吧?干嘛要贴在墙上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措词小心地问。他注意到那家伙,不,应该说是那个女孩的鼻子又大又圆,而且还红彤彤的,活像是马戏团小丑的假鼻子,这使得她整个人都显得特别滑稽。 
  女孩怒不可遏地扭动着,费了不少的力气才终于摆脱了墙壁,扑通一下跪在沙子上(那面硬度严重不足的可怜墙壁都被她撞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紧接着,还没等风飘絮反应过来,她就握着拳头,活像一头愤怒的拉布拉多猎犬那样比值地冲了过来! 
  “你还好意思问我好不好?我都被撞得卡进墙壁里了又这么会好!你知不知道我的手臂差一点就骨折了!要不是你那么用力地踢门,我哪会平白无故地遭这种罪!” 
  她气急败坏地大吼着,手指差一点就戳到风飘絮的胸口上了。 
  风飘絮顿时恍然大悟,气愤地瞪着她: 
  “原来刚才是你在里面捣鬼,难怪屋门怎么推也推不开!我倒很想知道,如果我一直都打不开房门,你是不是就会任由我在外面傻乎乎地冻上一整夜?你又清不清楚沙漠夜晚的温度是多少?会冻死人的!” 
  风飘絮越想越火大,要是现在换做一个男孩站在他面前,他肯定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你这是在指责我吗?我又不知道外面来的是什么人,当然应该小心一点了。” 
  “什么人?除了牧民和旅行者,你以为还会有什么人大半夜地跑到沙漠里来?蝙蝠侠,超人,还是蜘蛛侠?”风飘絮嘲讽地说。 
  女孩刻薄地挑高了眉毛。 
  “不管你怎么想,我仍然坚持我的做法是正确的。当然我也并不指望去得到一个小男孩的理解……” 
  “你说谁是小男孩?” 
  “哼,明知故问!这屋子里除了你还有人吗?” 
  “我是小男孩?”风飘絮气得一蹦三尺高,“告诉你吧,我今年都已经14岁了,是个初中生了!” 
  “哈,果然是个小毛孩!我可是已经上大学一年级了,算起来你还应该叫我一声田娇娇大姐姐呢。” 
  “少臭美了,谁要叫你姐姐?什么田娇娇,难听死了,还辣椒呢!哈哈哈……” 
  “尽管笑吧,无所谓,反正我一向都不跟小男孩一般见识的。” 
  “都说了不准叫我小男孩……” 
  “呸,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半个小时后,无聊的争吵终于结束了。和女孩子吵架简直是天底下最没趣的事。风飘絮懊恼地想着,一面精疲力尽地瘫倒在睡袋上,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太累了,并且身上那些被幽灵沙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在开始隐隐作痛。他真想不顾一切地倒头大睡一场。 
  “喂,”肩膀被用力摇晃着,风飘絮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你又有什么事?”他没有好气地问。 
  下一秒钟,泛着诱人光泽的果汁被递到了面前,风飘絮又惊又喜,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发,刚想说声“谢谢,”却不料田娇娇又猛地翻脸了。 
  “想喝吗?不过很遗憾,这是我的东西,得由我说了算。”她优越感十足地摇了摇果汁,一副盛气凌人的派头。 
  “还有,这条睡袋也是我的,所以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之前,请你不要坐在上面。可以吗?”最后三个字已经变成了示威般的冷笑。 

  13狡诈的食肉怪物——胃兽 

  真是个讨厌的吝啬鬼! 
  看着田娇娇在那里自鸣得意地傻笑,风飘絮根本提不起兴趣去跟她计较了,就连田娇娇故意大声嘟囔着什么“脸上好多道抓伤……身上还有血迹……一看就是个不良少年”的话也权当没听见。 
  “不就是个破睡袋吗?还给你!谁稀罕呀!” 
  风飘絮挣扎着站起来,厌恶地躲开田娇娇,坐到角落里去了。假如还有一点办法他也绝对不想和那个自私的家伙共处一室!看来“不可以貌取人”这句话真是不一般的正确,这个田娇娇一点也不像她那头乌黑的卷发一样讨人喜欢,她的性格也绝对没有那双圆葡萄的大眼睛看上去那么温和。天晓得她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该有多可恶,要是再加上几颗獠牙,我一定会把她当成幽灵沙的妹妹了。 
  风飘絮正起劲儿地想像着田娇娇长着八条大触手,在黄沙上恶心地? 动着的情景。突然间——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沙粒摩擦声,分体式防水矿灯毫无预兆地一下子暗了下来,弄得整个小屋都变得阴森森的。风飘絮下意识地感到有些不对头,他一跃而起,不去理睬田娇娇那铁青着脸,咄咄逼人的表情(很显然,她把光线的变化当成风飘絮的恶作剧了)。他轻轻地走到门前,透过木门上一个窄窄的缝隙向外看了一眼,紧接着就被一个怪异的情景一下子惊呆了: 
  在皎洁如水的月光下,通向小屋前的一片黄沙在令人不易觉察地微微起伏着——有一只脚正踩在它上面。只有一只。是一只带血的骆驼前蹄。那长长的支棱着的残存的腿骨让人不免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仿佛这只脚是被一个巨手硬生生地从一条健康的腿上掰断下来的!最怪的是这只前蹄并不是在一步一步地“行走”着,而是悬挂在了离沙地足有一拳左右高度的地方,并且还在轻轻地,一上一下地起伏着,那样子活像是一个跳动着的心脏,又或者是被浸泡在了一个装满了液体的大容器里。为什么会这样呢? 
  风飘絮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光滑的沙面。这是他的幻觉吗?大概是吧。否则他真的无法解释进入到自己眼睛里的一幕。可那只蹄子,那只血淋淋的蹄子(风飘絮刚才还在暗暗地希望它能凭空消失了呢)已经在距离屋子不足般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了,现在正左挪两下右挪两下,那样子就像是在权衡,估计着什么。并且风飘絮还注意到如果以蹄子为中心,那么在它周围足有一个澡盆那么大的面积的黄沙这会儿全都在“窸窸窣窣”地响个不停,这是不是表明,这就是那个正在缓缓逼近着的东西的大概体形呢? 
  风飘絮在紧张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老天保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可屋子里的另一个房客,那个讨厌的田娇娇却害得他的耳根根本就清净不下来。 
  她正苍白着脸,尖着嗓子大喊:“喂,矿灯怎么忽然就暗下来了?是你把它弄坏的?你又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以为搞一些小男孩的恶作剧就能吓到我,我的胆子可是很大的!” 
  “你……”风飘絮气呼呼地张开嘴,他本来想说“你给我闭嘴!是矿灯自己暗下来的,干吗赖到我头上?”只可惜刚说出一个字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粗糙又狂暴的力量给“震”得后退了一大步,差点儿踩到田娇娇的身上!是那个蹄子!它现在距离屋子近得只要风飘絮从房门上的缝隙里伸出手,就可以立刻摸到它了。 
  风飘絮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被窥视着的感觉——那是一种来自于一个拥有着同等智慧的生物的窥视。这个东西,不管它是什么,都绝对是来者不善的! 
  风飘絮转过身,一把拉起田娇娇(她正仰面朝天地摔倒在睡袋上上,看来那股力量对她也有影响。这也从另一方面表明了这绝不仅仅是风飘絮的幻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睡袋里塞。 
  “你先在里面呆一会儿,我不叫你可千万别出来!” 
  “不,我不要!这又是什么鬼把戏?别告诉我你突然想要玩儿捉迷藏了,我可不奉陪……”田娇娇还想挣扎。 
  “得了吧,别浪费时间了!我现在没工夫和你讨价还价!”风飘絮不耐烦地把她按进去,抓起背包压在了上面。 
  应该说他的动作真的很及时,因为就在他刚刚放好背包(田娇娇还在里面拼命地扑打着,那样子仿佛是睡袋里被关进了一只愤怒的火鸡)的时候,房门就忽然无声地敞开了,那个血肉模糊,还悬挂在半空中的蹄子一跳一跳地走了进来——这景象真的是说不出的恐怖怪异。 
  不知道田娇娇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会怎么样?估计就算两个她加在一起,也没有胆量再喊出她那句口头禅——“这是我的”吧。 
  风飘絮后退了一步,毫无头绪地想着,手心里满是粘糊糊的汗水。他觉得自己的脖子被勒得很不舒服,就像是扎了过紧的领结似的。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胃里猛烈地搅动起来了。这只“蹄子”会开门?看来它应该是一个生物,那么也就是说…… 
  风飘絮努力镇静了一下,是的,他必须冷静。他得努力与它沟通。他不能放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以和平解决的机会。在他的手指中间,那颗心已经哆哆嗦嗦地拼出来了…… 
  “喂,你好。请问你是……” 
  蹄子已经离得很近了,看上去邪恶又不祥。“人类。肉。我饿了。” 
  从对面传过来的是那种仿佛列车在穿过铁轨般的难听的隆隆声,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强烈的,仿佛从一台停电很久的冰箱里冒出来的鱼虾的腐臭味。风飘絮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动物的声音里竟然含有这股味道!就在这时,蹄子又向前逼近了一步——它的目标似乎是睡袋。风飘絮把心一横,后退两步牢牢地护在了前面。 
  “放弃吧,我不会让你做什么的!” 
  声音里的臭味更加浓烈了:“饿了。肉。需要肉。我喜欢人类。” 
  原来这家伙是要吃人肉!风飘絮的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儿立刻吐出来!“我总算明白沙漠里为什么会经常发生不明原因的游客失踪事件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瞪着眼前的虚空,厉声质问道。 
  “饿了。需要肉。人类的肉。”那声音答非所问地叨叨着(风飘絮被那一股味道熏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紧紧捂住了鼻子),似乎它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风飘絮厌恶地瞪着它:“你还要吃?你已经伤害了一头骆驼了。” 
  那只蹄子诡异地翻转了一下——怪物似乎很得意:“对。但人类的肉,更美味。” 
  它又开始逼近了,风飘絮注意到这怪物(尽管他根本就看不到它)应该是以一种滑行的姿势前进的,不然为什么从门口到他身前这一段的黄沙全都失去了原有的起伏,变得平平坦坦,就像是被人铲子推平的那样,甚至连他和田娇娇的脚印都不见了? 

  14又一次战斗 

  蹄子还在不疾不徐地逼近着。它靠近了一点儿,迟疑了一下,那样子真像是在用力地嗅了嗅风飘絮。从与蹄子相连的骨头断裂处流下了几滴血珠,它们在“半空”中漂浮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就像是有一张看不见的嘴巴在大口地吮吸着它。风飘絮紧张得几乎都要背过气去了,但这时蹄子已经到了眼前,他清楚自己一旦躲开留给珍妮的将会是怎样的厄运。他已经别无选择—— 
  “你过不去我的!”风飘絮大吼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向前撞了出去!他从肩膀的上端开始发力,肘部向后,给腋下留出了很大的一块空间——这样在下一个变招之前他还可以抢先夹住它。他的目标就是那个蹄子!啪! 
  风飘絮撞中了一个东西。可能是一块大果冻,也许是一大坨人造脂肪——总之就是那么一种软乎乎,很有弹性,并且还有些滑不溜手的大肉块儿。最气人的是这怪物的身体表面似乎覆盖满了弹涂鱼的黏液,它被撞得从门口飞了出去,而风飘絮的肩膀却也被一股粘稠的块状物缠着,不由自主地和它一起飞出了屋子! 
  砰!他们两个重重地栽倒在已经变得冰凉坚硬、不逊于一块大水泥板的沙地上(其实风飘絮本来是不必摔得这么狼狈的,但问题是那家伙就粘在他的肩膀上,弄得他头重脚轻的根本就保持不了平衡),摔得都不轻。等到风飘絮终于缓过来一口气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怪物从肩膀上抓下来扔了出去! 
  “你最好离我远点儿!”他用两只手抱着那东西——这真是个奇怪的经历。他居然在抱着一个自己完全看不到的生物——被它底部那一吞一吐地伸缩着的细小触手撩在手背上的麻嘟嘟的感觉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把这家伙狠狠地抛了出去,感觉就像是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大水母。 
  “水母”落在了离他十米左右的一个小沙坑里,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那蹄子在打着滚儿地摇晃着,很像是一个心脏病人急促的喘息。 
  声音又隆隆地响起来了,听上去似乎很愤怒,那股臭味也变得愈发令人难以忍受了。“一个很有活力的人类。我不喜欢人类,但喜欢他们的美味。” 
  “水母”说着从坑里滑了出来,换了个方向又向着小屋冲过去了。很显然,它不想招惹风飘絮,但对珍妮还不死心。风飘絮握着拳头横着跳过来挡在它面前,他决定要给这个嗜血成性的家伙一个难忘的教训!它伤害了一头骆驼,单凭这一点就很难得到风飘絮的谅解了! 
  “让开,人类……”隆隆的声音是从地面附近传出来的,似乎这怪物的发声器官就长在它的身体下面。 
  “我愿意站在这里。你干吗不让开?” 
  “一个狂妄的人类想要打扰胃兽正常的进餐,这是不可原谅的。” 
  “但是屠杀更加不可原谅。”风飘絮轻轻地说,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自称是“胃兽”的家伙(尽管他能看到的只是被它咽进了胃里的骆驼蹄子)。他有种感觉,这家伙也在注视着他。这个有着邪恶的水母形体的透明怪兽已经被彻底地激怒了,正在一出溜儿、一出溜儿地滑着猛冲过来! 
  “好呀,想动手了是吗,兄弟?那就来吧。”风飘絮微微俯下身,在蹄子升高的一瞬间(那怪物似乎是弹了起来)猛地一拳打了出去!他打中了一个既像是肉皮冻,又仿佛是一堆润滑油般的东西,接下来—— 
  风飘絮的整个拳头忽然都变得毫无知觉了!他想把手臂收回来,可又好像是根本就没长过那一只手似的。也许我天生就只有一只手?这个想法虽然荒唐可笑却又仿佛是非常真实的。但如果我只有一只手,那么在骆驼的蹄子旁边那只已经肿胀起来了,皮肤居然像是一层大面筋似的直往下耷拉,而手背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足有针眼那么大的手又是谁的呢? 
  风飘絮这一拳直接打进了这个家伙的胃里(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认为的头上)。可他刚刚抱着它扔出去的时候这个位置明明的没有裂口的。难道说它刚才凑巧张开了嘴巴?又或者是当有外力猛烈地撞击它时就会不知不觉地一直撞进它的身体里?反正他已经分不清了。 
  当风飘絮意识到眼前的处境时他的手腕已经在剧烈地疼痛起来了,就好像他的手伸进了一台搅拌机里。糟了,那只骆驼的蹄子该不会就是被它这样弄折的吧。这个想法把风飘絮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开始用力地向外拔,向外拽,用力地推那个活像一大盆和好了的面般令人心悸的胖身体……但是没有用,他的整条手臂都仿佛陷进到了黑洞里!手腕上的骨头已经在“喀”、“喀”地响起来了,叫人浑身难受。紧接着,一股巨大的,野蛮的力量猛地向右拧了过去!不好!风飘絮大惊失色,连忙用左手在地上一按,整个身体也顺着它往右一翻——好在这一下翻得还算及时,手腕虽然被拽得又肿又痛但却并没有骨折。 
  风飘絮刚要长出一口气,那怪物又开始向左用力了——原来这东西根本就没有牙齿,它吞咽猎物靠的就是这左一下右一下的拧(实际上如果只是用来对付普通人,这两招也就足够了)!风飘絮尽管可以顺着它的发力腾空翻身,但问题的关键是这怪物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手臂非得脱臼不可。 
  怎么办?怎么办?风飘絮知道自己没办法坚持太久的,任何人也不可能不停地翻这种离地面很近的筋斗,因为它做起来实在是太累人了。眼下他真希望能有谁来帮他一把,可是他的朋友们全都不在身边呀。现在这个时间,薛峰肯定还在呼呼大睡呢。 
  风飘絮气喘吁吁地胡思乱想着,被这怪物拽得简直是在满地打滚。就在这时,他又猛地发现了一个不妙的情况:胃兽正拉着他一步步地朝着小屋的方向挪过去!只用了一秒钟风飘絮就识破了它的邪恶居心——当他被挤到了墙壁的一角时,是绝对没办法再左右两边地翻筋斗了。 
  看来这家伙真的是有思想的! 
  风飘絮急得想要大喊大叫了!而另一个不利于他的局面就是:被胃兽咽在肚子里的那只手由于太长时间的血液不流通,已经开始变得发青了,血管都高高地凸了起来,“嘭嘭”地弹动着,那样子就像是在手上缠了一层青灰色的大蜘蛛网。老天爷,求求你了,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去当独臂大侠啊。风飘絮几乎都要绝望了。 
  就在这时,他的右手上忽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知觉——是那只骆驼蹄子。它甚至还有一点温暖呢。它轻轻地磕到了风飘絮的手背上。风飘絮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也许不能成功,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总要试一试…… 
  风飘絮伸手用力去够那只蹄子。这么做的确很不容易,因为他同时还得不停地左翻一下右翻一下的。不过他还是一点一点,艰难地抓住了它。他的手已经不太使得上劲了,但是蹄子上那些锋利的断裂骨茬是应该可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的。风飘絮咬紧牙关握住蹄子,拼尽全力地往上一戳…… 
  噗嗤!一大堆粘稠的,很像是蜗牛爬过以后留下的痕迹那样银白色的浓汁一下子冒出来,热气腾腾地喷了风飘絮一头一脸。真奇怪,它们在那怪物的身体里时根本是完全透明的,一流出来反倒变得可以看见了。风飘絮把手从那一团脑浆似的液体里费力地抽出来(这只手肿得几乎接近熊掌了),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胃兽死了,就像一个被戳漏了的大袋子那样死在他的脚底下。除了这些液体,它的形体依然是透明的。事实上风飘絮很怀疑这液体就是构成胃兽身体的全部物质,不然为什么它的身体就那么一下子彻底地消失了,连一片皮肤都没留下呢? 
  没有人能够看得到胃兽,无论是它们活着还是死去。那么还要过多久人们才会知道在沙漠里生活着这样一种可怕的肉食动物,明白沙漠中的游客失踪事件绝不仅仅是单纯的巧合? 
  风飘絮在黑暗中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沙漠的寒冷让他右手热辣辣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才把那只骆驼前蹄埋好,转身朝小屋走去。 

  15 接二连三的倒霉事件 

  在即将跨进屋子的一刹那他又遭到了一次袭击:迎面气势汹汹地飞过来了一个空果汁瓶!风飘絮沉重地侧身躲开,已经累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靠着木门坐下来,只一会儿功夫…… 
  与此同时,小屋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尖锐女声。是田娇娇。她正在气急败坏地连声抱怨呢。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把我塞进睡袋里?看看我的头发都被你弄成什么样了!真搞不懂我怎么会这么倒霉,来沙漠旅游也会碰到像你这样不讲礼貌的讨厌家伙!蛮不讲理牙尖嘴利,叛逆的惹祸精……” 
  田娇娇双手叉腰,滔滔不绝地数落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奇怪,那个小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被我骂了大半天居然连一句话都不说?” 
  她弯下腰,仔细一看,立刻险些把鼻子给气歪了:风飘絮垂着头,正在呼呼大睡,而她刚才的那些长篇大论全都白白地讲给空气了。 
  想吵架的时候总是没人搭茬是一件很扫兴的事,如果说还是在一个这么寒冷的地方,对着一个睡得死死的家伙唱独角戏那就更扫兴了,田娇娇哆嗦了一下,飞快地钻进了睡袋里,一面对着风飘絮恶狠狠地扮了个鬼脸: 
  “古怪的小鬼,弄乱我头发的这笔帐我迟早会和你慢慢地算清楚!哼,再怎么说我有睡袋你没有,今天晚上挨冻的也绝对不是我!” 
  田娇娇的视线在风飘絮紧紧抱住一起的胳膊上停留了一会儿,打着呵欠,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风飘絮忽然惊醒了。那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似乎黑暗中有某种很危险的事物正在朝他一步步地逼近。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田娇娇那张惊恐万分的脸。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活像被甩倒岸上的鱼;身体早已缩成了一个哆嗦个不停的大圆球,但一根手指依然固执地指向风飘絮的身后。她已经被吓得翻白眼了,大大的眼白在阴影里好像一对白鹅。 
  “不要慌,不要慌……”风飘絮不停地给自己鼓劲。他咬紧牙关,慢慢地转过头去。他看到了——一只羊! 
  伴随着沙粒被踩动的声音,一个山羊形状的巨大投影直直地映衬在残旧的木门上,清晰得如同手影游戏,邪恶又不祥。风飘絮的心脏在一瞬间疯狂地跳动起了,全身的血液全部都涌到了头顶—— 
  如果你以为风飘絮是个胆小如鼠的男孩那就大错特错了(别忘了就在不久前他还和幽灵沙、还有胃兽激烈地搏斗过呢)。的确,绝大多数人在看到山羊这种动物时都不会感到害怕,但假如你要面对一只和我们人类一样用两条腿站立,胸膛高高地鼓了出去,活像是扣了一个畸形的锅盖,并且手中(或许称为“蹄子”更加恰当)还挥舞着一根可怕的木棒的“山羊”时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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