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试探性交手
不知道换作别人会是怎么样,反正风飘絮的心里真的是紧张极了。但这就像是一次讨厌的,突然袭击般的考试,再怎么不喜欢却依然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来面对。 风飘絮屏住呼吸,慢慢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往前挪,一面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掏出骨指针。这个翠绿色,比手掌长不了多少,顶端呈圆球状的部位有一双椭圆形的大眼睛和一张三角形的嘴,看起来很像是某种昆虫,但在胸前却环抱着一双人类的手臂,最底下又完全变成了一根尖锐的针的精美物件在不久前才刚刚参加了同幽灵沙的激战,眼下马上又要投入到另一场战斗中去了——风飘絮有预感,门外的那个家伙只怕会和幽灵沙一样难缠呢。 此刻,外面那个不清楚是什么物种,但明显让人感觉来者不善的怪家伙正在不慌不忙地用它的右前蹄反复摩挲着下巴上那缕长长的,打着卷,似乎是被自身毛发分泌的油脂粘成了一绺的山羊胡子(见鬼,这个词用在它身上还真是不一般的恰当),不时发出舒服的,仿佛从一个堵满了黏痰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怪异的“嗬嗬”声,听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趁着那家伙开心的功夫,风飘絮抓紧时间,手脚并用地蹭到田娇娇跟前。他碰碰她的手臂,想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不料看到的却是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这个不久前还手舞足蹈,刻薄地冲着他好一通指责,气焰嚣张得活像是一只目中无人的黑脸琵鹭似的田娇娇这会儿却被吓得威风尽失,穿着白色运动服的身体抱成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大元宵,握成了拳头的右手更是整个儿地塞进了嘴巴里! 如果这位田娇娇大姐姐的胆子能再大一点儿就好了,这样一来我就能有一个很得力的助手——上帝作证,她那张伸缩力惊人的嘴巴该是一件多么厉害的武器呀! 风飘絮不无遗憾地想着,一边小心翼翼以十“寸”为行动单位一点点地挪到破旧的木门前面。放缓呼吸,腰部下挫,脊椎拉直,头部保护性地下压,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两个突前的肩膀上。 这扇门——确切地说是这几块被马马虎虎地钉在一起,相邻的两片之间都很不小心地露出粗粗的缝隙,活像是小孩子在白纸上打出的歪歪扭扭的横格般的破木板只是一侧被四个圆珠笔粗细的铁钩挂在了绝大部分都嵌进墙壁里,只露在外面四个和钥匙扣差不多大的金属圆环里面,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结实 就算再加上“羊粪”墙壁又有什么用呢?在遇到力气大一点的野兽的时候除了寄希望于它的独特气味能把对方熏得难以忍受,掉头跑掉之外,其他方面基本也就不用再抱什么指望了。 而眼下,外面的那只“诡异”的山羊站得离小屋已经很近了,风飘絮甚至都能够闻到一股刺鼻的羊骚味呢(他没有从门缝里朝外看——他可不想把自己吓得毫无斗志。事实上如果他的计划真的能够得以顺利实施,那么他很可能从始至终都不会和外面的那个不速之客朝面了),这充分表明小屋的气味武器完全不足以对它产生影响。这样一来,风飘絮唯一还能做的,也是为了田娇娇和自己必须得去做的就是…… 风飘絮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尽量放松肌肉,竭力把吸进胸腔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咽进肚子里,咽得好深好深……胃被一点一点地填满了,膨胀起来,霸道地把其他内脏都挤到了一边,这种感觉真的是很不舒服。 与此同时,他的呼气却在一点点地减缓,放平,从鼻腔换出去的气体少得几乎不存在。如此一来没过多一会儿风飘絮的身体就在满满一肚子的空气的作用之下慢慢地陷进了黄沙之中,那样子像极了一块逐渐吸满了水,正在徐徐往下沉的大海绵。如果田娇娇不是被吓得一头扎进了睡袋里,表现得比一只最窝囊的鸵鸟还要鸵鸟的话,也一定会对风飘絮此刻的样子感到惊奇的。 头部是身体上最要害的部位,无论对哪一类物种都是一样……映在木门上的影子不在捻动胡须了,而是垂下头,把下巴紧紧地抵在胸前突出来的那个古怪的丑“锅盖”上。如果不是这一上一下的别扭姿式,单看影子,倒真会让人觉得那是两个好朋友正亲密地凑到一起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事呢…… 那头“山羊”大概有1.8米高,肩宽接近一米,重量嘛,单从影子估计也绝对不轻了。所以这一下必须着力在木门的最顶端,再加上我的体重,希望能…… 门外的那个家伙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两条壮实的后腿拧动着分开,胸脯一挺,翘着山羊胡子,高高地举起了那根粗大的木棒……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吧?我就知道这家伙不怀好意!但是想要打败我也绝对不会像把头扎在地上啃两口干草那么简单的……记住,它握着木棒的是右前蹄——好吧,就是现在! 腹部的肌肉猛力地收缩着,身体似乎一下就薄了一半!胃里的空气在刹那间全被挤了出来,那感觉仿佛是一条正在喷出水柱的鲸鱼!不知道这样做气流与鼻腔之间是否也会产生摩擦呢?总之风飘絮的脸色在忽然间就红得吓人,活像是刚刚被开水给烫到了。 同一时间,不见任何准备动作,风飘絮的身体猛然高高跃了起来,像一枚出膛的子弹那样以一个倾斜的角度狠狠地撞了出去!哗啦—— 突前的肩膀狠狠地撞中了木门的顶端——这是风飘絮最乐于看到的结果。不出所料,木门被撞得毫无反抗之力地向外倒了出去,同样不出所料地压到了外面那个长得类似一只羊,但却一点也不像羊那样温驯可爱的居心叵测的怪物身上。而弹跳起来后身处于木门正上端的风飘絮则隔着门板,用自身的体重牢牢地压住了那个家伙! 更加不出所料的是,尖锐的骨指针果然能够刺透怪羊那层厚厚的,没有覆盖多少毛发,看上去活像是一大张吹塑纸一般的浅色肌肤——深绿色的骨指针忠诚地扮演着注射器的角色,垂直地扎在那家伙肌肉隆起,硬得吓人的右肩膀上,疼得它粗野地嚎叫起来,身子一抖,一下子就把握在右前蹄里的木棒给甩飞了。 啊哈,初战告捷!才一个照面就被我压得动弹不得,又丢了武器,这家伙就算是有天大的本领,也没法再打什么鬼主意了吧?风飘絮喘着粗气甩甩头,挤出眼睛里的汗水,高兴地想。 到目前为止整个“捕羊计划”的进展都顺利的难以形容,绝对要比从稻田里空着手捉一只青蛙容易太多了。也许这家伙仅仅是长了一个吓人的外表,骨子里却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大软蛋? 要不然它明明有两条肌肉结实得过分的前腿,为什么就这么老老实实地任由我压着,一点都不挣扎呢?并且这家伙的后腿虽然是短得可笑了一点,又没有膝盖,但如果尽全力地乱蹬上一通还是能带来不小的麻烦,可是——奇怪,这“短腿羊”也未免太好对付了吧! 难不成刚才这一撞把它给弄伤了?不对,别忘了这地上可全都是软绵绵的沙子啊,哪会这么容易摔伤!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丑八怪的头用力地往黄沙里面按!只要它还是地球上的生物,没有了氧气就——
2 邪恶的同伙
“咩!” 正当风飘絮大受鼓舞,摩拳擦掌地准备实施下一步计划的时候,伴随着一个尖细绵软,有一点类似老迈的羊的叫声,但拉长的回旋着的尾音却带着奇怪的压迫感的古怪声音,挡在风飘絮和那个羊形怪物中间的门板猝然间被顶出来一个大洞,那样子仿佛是在白纸上戳出一个大窟窿似的。紧接着,一个灰乎乎,湿漉漉,臭烘烘,有着类似于一个大哈密瓜的体积,模样畸形得根本没法形容的东西龇着一嘴白森森的长牙,凶狠地朝风飘絮咬了过来! 可恶,这家伙居然还留了一手呢。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了,快得令风飘絮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消化掉这叫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当那几十颗尖尖的,泛着水银光泽,形状酷似信天翁的鸟喙般的长牙刺穿空气,恶狠狠地咬过来时风飘絮的脑子里依旧是浑浑噩噩的,如同被塞满了棉絮。就连做出放开双手,头部全力后仰直至接近腰部,而在木板下方绷得笔直的双腿则为身体的上半部分提供出足够的支撑,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活像是一把翘起来的巨大的勺子,惊险地躲开“哈密瓜”的第一轮进攻这一系列动作也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毕竟,从一开始的“罗锅怪羊”一下子就变成了“双头羊”的可怕事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得了的——可恶,那家伙究竟属于什么怪物品种啊? 风飘絮吃力地维持住身体,一面恨恨地想。虽说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怪羊已经占到了上风,但目前的攻击效果还是不能令那个丑陋邪恶,一张大得吓人的嘴巴横着贯穿了整个头部(如果那个不伦不类的“哈密瓜”也可以被称之为头的话)的家伙感到满意。 那怪物嚣张的转了转脖子,两只肉白色,如同刚开始腐烂的蛆虫,内膜被粗大的猩红色血丝切割出表盘那般恐怖又怪异的效果的眼睛狡猾地眨巴着,先是探出长牙在自己周围的门板上恶狠狠地啃了几下,随即又娇滴滴地“咩咩”叫了起来。 真难听!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这么柔弱无力的声音竟然会出自那样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嘴巴里!本来以风飘絮现在的姿式想要保持平衡就已经很困难了,被“哈密瓜”这么一叫,更是险些一头栽下来! 更糟的还在后头呢! 伴随着柔弱的叫声,身下忽然传来一阵阵可怕的颠簸。是门板!那个可怜的造物先是剧烈地摇晃了几下,紧接着就被一股蛮力粗暴地向上托,很快就在木板与沙地之间掀开了一道宽宽的缝隙,那样子像极了恐怖电影中被僵尸徐徐推开的棺材盖。 糟糕,那头怪羊在“哈密瓜”的授意之下正卯足力气要把门板掀起来呢。一旦真的被它得逞可就要同时应付两个头的可怕攻击了,到那时胜利的可能性绝对会比风飘絮得全年级第一的概率还要低得多。 不行,绝对不可以让那家伙挣脱出来!真的要面对一个攻击力惊人,并且还长了两颗脑袋家伙的话,恐怕就算是一块花岗石也会崩溃的。 风飘絮的上半身依然保持着一个上扬的勺子的姿式,对“哈密瓜”笨拙地扭动脖子,发出怪异的,仿佛一个生锈的车轴般的“咔嚓”声以及“咩咩”声交汇在一起的挑衅般的恶心声音权全当没听见。 与此同时,他的双脚却在尽力不动声色地往下滑,眨眼间就 退到了木门的边缘位置。可以想象这样一来风飘絮的身体能够 加诸在门板上的重量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了,被压在下面的那家伙显然感觉到了这一点,亢奋地吼叫着,挣扎得愈发厉害了。 我是不会认输的! 两手交握,骨节突前,双臂尽量打开,略微弯曲的肘部为下一步发力预留出足够的空间。身体逐渐地紧缩起来,肌肉变得发硬,骨骼间的空隙在减少,整个人就仿佛一根彻底恢复到最佳“浓度”的橡皮筋。
3 以一敌二
有同伴很了不起吗?我也有啊。虽然那位田娇娇大姐这会儿正缩在睡袋里,身体抖得活像通了电似的,但不管怎么样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使命。毕竟女孩子都是应该受到保护的,不是吗? 风飘絮默默地对自己说,一面敏感地捕捉到两次颠簸之间难得的几秒钟平静,双脚一蹬,身体与门板呈平行状,仿佛一把劈起来的菜刀般迅猛地扑了出去!他的目标就是---“哈密瓜”! 说起来那家伙还是蛮棘手的,虽然它的个头不大,但绝对要比满满一车货真价实的哈密瓜加在一起还要坚硬得多,也可怕得多。不过风飘絮当然不会傻到真的用自己的手去和它硬碰硬,实际上,他真想要做的只是---推! 咯噔! 随着一个腾空过程中双脚猛力绞在一起,组成了一扇小小的螺旋浆,使得整个身体的高度都随之一并压低了下来的动作,紧紧扣在一起,仿佛上下两排咬合齿一般的指关节准确地卡在了“哈密瓜”突前的下颌骨上,撞得它几乎水平位移了20公分,像一个被人用木棍从土壤里撬出来的马铃薯块儿那样痛苦地仰了起来,两只白乎乎,肉汪汪,仿佛沼泽地里冒出来的丑陋气泡一般的眼睛震惊而又不敢相信地眨巴着,嘴巴想张却又张不开,那样子还真可笑。 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呢。 风飘絮忍着从骨端传来的一阵阵疼痛(由于“哈密瓜”一直在不甘心地挣扎,他的指关节都在反复摩擦中被它那坚硬的下颌骨给弄伤了),全身用力,坚决地把“哈密瓜”往木门正前方的方向推。 要知道当初这丑八怪可是把门板撞出了一个洞才从怪羊的胸腔里钻出来的,直到现在它周围一圈的木板还是长长短短,参差不齐,活像一个做工拙劣的齿轮似的。别看那时候它蛮嚣张的,到这会儿可就有苦头吃了。 满满一圈顶端带着木制品骤然受创后特有的尖锐木扎进颈部柔软的皮肤里的滋味一定不好受---那个不久前还气势汹汹的“哈密瓜”这下可被这个超级无敌的大项圈给折腾惨了,痛苦得又是抖又是扭,从被扣住的喉咙处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穿透了浓重的黑暗,在沙漠的夜空中不祥地回荡着。 田娇娇一定是听到“哈密瓜”的声音了。不然根本没法解释她为什么在一分钟前还是一只缩着头的鸵鸟,这会儿已经完全变成一只不见踪迹的土拨鼠了---她居然整个儿地缩进了睡袋里! “哈密瓜”的受伤对怪羊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那家伙狂怒地嘶吼起来,近乎疯狂地搡动着门板,力气大得足可以赛过一头苏门答腊白犀牛! 沙粒被狂躁地扬起来了,门板不堪重负地发出了可怕兮兮的“嘎吱”声,仿佛在一秒钟就会一下子四分五裂开来,那样子像极了一叶在风暴雨中苦苦支撑的小舟。 在这种情况下,风飘絮只能双腿呈“一”字状张开,两只脚费力地别在门板的两侧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被颠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更气人的是在剧烈的颠簸中他的手很难准确无误地顶住“哈密瓜”的下领骨,不知有多少回都差点儿被那个狡猾的家伙甩着脖子逃脱开,还有一次更险些被它狗急跳墙的猝然反扑给咬中了手指! 而且,把脚别在门板上也算不上是多么高明的举动---那头发了疯的怪羊已经奋力地把它的两只前蹄沿着门板的边缘探出来了,这会儿正不顾右肩上被骨指针留下的伤口,拼了命地用那两只足有铅球那么重,黑乎乎的,两个蹄瓣之间的缝隙异乎寻常得大,看上去活像是一把变形的剪刀一般的蹄子凶狠地在它所能碰到的每一块门板的边缘位置乱砸一气! 照这样下去就算风飘絮运气好不会被砸得脚踝骨折,可怜的门板也绝对没办法坚持到“哈密瓜”被彻底制服的那一刻的! 那个该死的“哈密瓜”---风飘絮被它气得几乎都要吐血了---的爸爸肯定是一个超级恐怖风筝!这是风飘絮卡着它下巴,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往木楞上推了五分钟以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本来按照风飘絮的推测,只要把这家伙往窟窿周围的木楞上一推,不出三秒钟它就应该被扎得“哇哇”乱叫了,可谁知冒着诺大的风险努力了足足有一百个三秒钟那么长的时间,人家“哈密瓜”仅仅是在一开始被几根有筷子那么粗的木刺划破了一点儿皮,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受伤还差得远呢。原因很简单: 随着风飘絮加诸在它下颌上的气力,“哈密瓜”的脖子---或许你也可以把它看作是一段长错了位置的脊椎骨,抑或者是一条瘦骨嶙峋,被剥光了皮毛的尾巴---竟然也神奇地越来越多,越伸越长,那样子让风飘絮都忍不住怀疑: 难不成怪羊的整个胸腔里都被塞满了这些火腿肠粗细,相邻的两段骨骼之间的缝隙窄得连最薄的刀片都插不进去,外面还依附着一条条比头发丝不会粗多少,以一种不仔细看很难察觉的频率不停微微跳动的白色肉筋般的东西(那看上去大概是这个倒霉器官的神经吧)吗? 不管这么说,总之那家伙这会儿已经像个古怪的气球那样丑陋地“飘”起来了---它在长长的脖子有力的托动之下狡猾地借助风飘絮的推力,不知不觉间已经高出门板足足40公分了,此刻眯着一双表盘似的眼睛,摇头摆尾,气势汹汹地俯视着下面的一切。如此一来为了能够继续对它保持压力风飘絮不得不拼尽全力地抬起上半身,伸长手臂去够着它。 尽管明知这样做由于身体在门板上的着力面减少,重量减轻,会不可避免地已经被压在下面的怪羊带来可成之机,但风飘絮也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要知道他现在一旦放手,等待他的必然就是“哈密瓜”居高临下的凶狠反扑---那样和手无寸铁地面对一条成年的眼镜蛇王又有什么分别呢?
4 阶段性胜利
夜色愈发浓重了,黑得活像是一大碗粘稠的墨鱼汤,来自小屋的分体式防水矿灯是无尽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无际的夜幕比起来它的光亮看上去是那么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就像一只孱弱的萤火虫。没有人知道,这只顽强的小“萤火虫”是不是真的可以像传说中那样,为孤独的行者带去光明与希望呢? 两条疲惫不堪的手臂在经历了酸楚,沉重,疼痛,几个阶段之后,到现在已经变得彻底失去知觉了。这种在战斗中忽然失去了对身体一部分器官的掌控能力的感觉是很恐怖的,更不用说还是在这种身下的颠簸剧烈得如同引发了一场海啸,而位于风飘絮头顶正上方的“哈密瓜”又在虎视眈眈地伺机反扑的情况之下。 忽然—— 哗啦!可怜的门板再也承受不住怪羊发疯一般的大力推动,像一张破旧的铜版纸那样被怪羊从中间竖着扯成了两半。糟糕! 风飘絮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在大脑本能的反应之下飞快地收回了别在门板上的双脚——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尽管那扇被怪羊撕扯开,但还没来得及丢出去的门板也许还能够为他提供1分钟左右的支撑,但那样一来也必然会把自己毫无遮挡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怪羊那两只强壮有力的后腿前面了。不是吗? 缩腿,后提,有力的腰肢在这一刻起到了杠杆支点的作用,灵活地将整个上半身腾空,使得身体摆脱掉前一秒钟那种被迫“拉长”到极限,反倒变成了一种束缚的难受状态。 更妙的是手臂也争气地在同一时间恢复了知觉——这可真的是太及时了!风飘絮集中精神,双手改扣为握,在比一次眨眼还要快得多的瞬间狠狠地掐住了“哈密瓜”的脖子! “咩咩咩咩咩咩……” “哈密瓜”的一张丑脸刹那间就可怕地膨胀起来,真像是一个被吹过了头,马上就要“嘭”的一声爆炸掉的灰白色的大气球!与此同时,在它那异常难看,丑陋得没法形容的皮肤表面还迅速地覆盖上了一大张黑色的“蜘蛛网”——风飘絮毫不怀疑这些是那家伙的血管。原因很简单,它被憋到了——这使它看上去像极了一个怪里怪气的哈雷彗星蛋。 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片不祥的阴影---是怪羊!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用两个前蹄抱住了一片门板,这会儿正打算一鼓作气地朝风飘絮当头砸下呢!真是够歹毒的! 哼,别作梦了,你休想用那两个不分瓣的蹄子打到我! 风飘絮仰起头,和摇摆着脑袋拼命挣扎的“哈密瓜”大眼瞪小眼地瞪作一团,一面胸有成竹地想。他才不怕那扇被怪羊托起了底边的两个角,正对准他恶狠狠地砸下来,仿佛一个倒霉的大苍蝇拍似的木门板呢,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带“哈密瓜”和它那些可爱的“肠子”们一起来一次疯狂的旅游了。 “咩—” 风飘絮用一个结结实实的前滚翻把自己翻到了怪羊的头顶!这是一个绝佳的位置,不仅可以躲开那个狂躁的家伙凶狠的攻击和它那两只又黑又硬,用膝盖想也知道力气一定很惊人的大蹄子,同时还可以一举两得地制住“哈密瓜”! 这家伙被风飘絮牢牢地扼住了喉咙,就算再怎么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却依旧拿风飘絮没办法,只能不死心地挣扎着扭来扭去,那模样和一条被困在淤泥里的蝌蚪简直没有什么分别。
5 战斗在继续
现在我该怎么做?把这个讨厌的“哈密瓜”从“瓜蔓”上扭下来?可是这家伙的骨头实在是太硬了,根本就拧不动。也许把它的“瓜秧”拉长到极限,让它彻底失去缓冲的力量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吧。 风飘絮不是很有把握地确定了这份方案。不能怪他没有自信,实在是怪羊和“哈密瓜”这对搭档组合绝对要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一个对手都诡异得多,也难缠得多——试想会有多少家伙能一下子长出两个头来呢? 风飘絮不了解这个羊形怪物的食量是不是也会与它脑袋的数量成正比,他只知道面对着这样一个凶残的生物,失败的下场无疑会是非常可怕的。那么,即使是为了田娇娇,他也绝对不可以输! 风飘絮用一连几个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一面强忍着从“哈密瓜”脖子的表面传来的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勃勃跳动,转动手腕,强硬地勒紧“哈密瓜”的脖子,同时身体前屈,双脚闪电般地踏在了怪羊的后肩上--- 这家伙两条没长膝盖的后腿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抬起来了,看样子正打算偷偷摸摸地坐起来呢,无论是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风飘絮都觉得它还是平躺在地上的时候更加可爱一些---用力地一蹬,身体借力,轻快地往后滑出一块,双肩一耸就站了起来。 自然而然地,怪羊胸腔中那些连接着它和“哈密瓜”的脖子似的东西一下子又被风飘絮拖出了一大截,仿佛怕冷一般在黑鸦鸦的夜色中瑟瑟蠕动着,如果不是因为疲劳过度,速度和 准头都大打折扣的话,风飘絮真想干脆把这条长“脖子”抖成套圈,牢牢地套住怪羊,看那家伙还能再玩出什么花样来。 就在同一时间,被风飘絮攥在手中的器官忽然大力地痉挛起来,在怪羊和“哈密瓜”同时发出的痛叫声中不可思议地抖动着,表面粘滑的血管如同疯狂的琴弦一般不安份地“嘭嘭”跳动,那感觉就像是在手里同时攥住了几十条蛔虫似的,把风飘絮恶心得都要吐出来了,突然--- 前一秒钟还仰面躺倒在地上的怪羊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无声地坐了起来,全然不顾这样做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会把连接着它和“哈密瓜”的管状器官拖得更长,也必然的会更加不舒服。 紧接着,没等风飘絮回过味来,一个膀大腰圆,被发达的肌肉充填得接近于正方形的后背已经撞到了身前,而自己的小腹距离怪羊一对尖锐的叉形利角和那张后仰过来,正恶狠狠地张得大大的血盆大口更是尽在咫尺了,糟糕! 风飘絮别无选择地提起右膝,准备用自己的膝盖去对抗怪羊那张势在必得的大嘴巴。可这样一来他与怪羊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地又拉近了许多,加上还要分心应付“哈密瓜”无休无止的挣扎,一个角度不对,膝盖就被怪羊反着伸过来的两个前蹄紧紧地捞住了,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条腿痛得立刻就失去了知觉。接下来--- 风飘絮的身体在一瞬间倒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沙地上!他摔得是那么重,以至于想要晕过去都成了一种奢望---他实在是太痛了,过肩摔!是怪羊干的好事!那家伙的骨头也不知道是怎么长成的,即使伸到背后也能和身前一样发挥出巨大的威力。风飘絮就是因为没能想到这一点才会被那家伙来个措手不及,险些被摔成照片。 相比于肿起了一个大包的后脑勺和稍稍一动就会疼得钻心的后背,风飘絮伤得最重的是他的右肩---他刚才根本就是被怪羊抡起来以后直接侧着拍在地上的,最先着地的右肩承受了身体绝大部分的重量,没有当场骨折就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那家伙当然不会只是为报之前被骨针刺破肩膀的仇那么简单,事实上如果刚才不是风飘絮察觉情况不妙,不惜用牙齿咬在“哈密瓜”的脖子上,使得怪羊的力量随之受到影响的话,他只怕就被这个暴虐成性的家伙给撕成两半了。
6 最后的较量
双腿蜷到胸前,用“哈密瓜”的脖子将它面朝外地固定在右手的手腕上,左手护住头,然后全力地向外滚---扑通! 眨眼间怪羊硕大的身躯扎手扎脚地扑倒在了沙地上,引发的 动静不啻于一场地震。如果不是风飘絮一气呵成地预先躲出这家伙的攻击范围,这会儿不被压成标本才怪呢。 风飘絮疲惫不堪地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一面对伸着舌头,气喘嘘嘘地趴在沙地上,看样子也被累得不轻的怪羊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他这会儿从头到脚都没有一点舒服的地方,全身酸痛得活像是被进洗衣机的甩干桶里叮里咣当地拧了几个小时似的,嗓子干得更是随时都能像一条真正的喷火龙那样冒出烟来。 不过那家伙也比我好受不了多少啊,充其量我们这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哇,好痛!” 见鬼!那可恨的“哈密瓜”趁着风飘絮走神的功夫,居然把它那颗光滑滑的灰脑袋艰难地转过了一半,对准风飘絮的手腕就一口咬了下来!由于角度的原因它那长长的鸟喙般牙齿只是划破了胳膊上的皮肤,但仅仅是这样带来的疼痛就已经不会比被一把西瓜刀砍中轻多少了。 更糟的还在后头呢。 几手就在同一时间,已经恢复了体力的怪羊又一次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了!它这一回吸取了上一次内摔了个嘴啃泥的教训, 聪明地压低了头部,将一对又粗又长,顶端酷似长歪了的树枝,而“枝杈”与“枝杈”之间相连接的部位又像极了裸露在地表上老树根那般丑陋的利角直直地对准风飘絮的胸口,像一辆发狂的翻斗车那样笔直地“铲”了来过!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风飘絮瞪大眼睛看着那对凶猛地挑过的利角,紧张得完全手足无措了。在这紧要关头他的脑细胞仿佛集体冬眠了一般,连一个指甲盖儿那么大的应对策略都想不出来。身上的力气在一瞬间都化作了冷汗,顺着额头缓缓滚落。 近了,更近了,粗大的,尖锐被扭曲成了残忍的弧度,颜色是一种不纯粹的罪恶的黑色,挟裹着地狱的气息,眼看着就要刺过来了! 风飘絮侧过身,木然地伸出双手,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拥抱死亡。没有力气,没有办法,没有退路,除了将身体左侧,尽量保护心脏不受致命的撞击之外,风飘絮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近了,更近了,黑得发亮的长角,一如提西福涅手中嗜血的长鞭,转眼间已经挑到了胸口——这也是一个手臂最容易控制到的部位!哇,上帝保佑,我还有机会! 风飘絮狂喜地伸手,抓向羊脚,一面缩回小臂,肘部上扬,以便在那家伙抽冷子想使用它那张鼻烘烘的大嘴巴的时候能迅速地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嗤—— 连风飘絮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抓着了怪羊左边的羊角,而当那家伙红着眼睛猛冲过来的时候留给他的反应时间大概只有可怜的十分之一秒!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飞快地转身,踹向怪羊脏兮兮的小腹,一面肘部猛力下合,堵死这家伙不怀好意的嘴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在做下一个上撩动作的时候顺道在那双细长又邪恶的眼睛上也来上一记---风飘絮早就看它不顺眼了。然而--- 怪羊的嘴角忽然向两边扯了起来——它在笑。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狞笑,风飘絮右手的手腕上猛地传来一阵仿佛就要骨折掉一般的剧痛。接下来,整个身体随着怪羊的起身冷不防一下被拖离了地面,以一个滑稽的牵线木偶般的姿态悬空 “站”了起来。又是“哈密瓜”! 那家伙居然在怪羊俯冲过来的一刹那一口咬在了右侧的羊角上,真亏它做得出来。此刻,那家伙用无以伦比的咬合力把自己化成为一个坚固的焊接点,将风飘絮与怪羊结结实实地焊接到了一起! 又细又长,厚重的上眼睑上满是已经结成了硬痂的分泌物,反倒看不太出本来的样子的得意的小黄眼睛,两排板状的大牙,可怕的大黑蹄子,以及一只尖利得吓人的角……这是在风飘絮失去意识之前残留着他瞳孔上最后的影像。 他会彻底沦陷在这不尽的黑暗中吗? 不知过了多久,风飘絮猛地惊醒了。将他唤醒的是一声恐惧到了极点的惊叫!是田娇娇!风飘絮费力地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接下来整个人顿时彻底地惊呆了!天哪,这个该死的两头怪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呀? 羊粪小屋坍塌了,而风飘絮此刻正万分狼狈地仰卧在那一堆令人恼火的“建筑材料”上。很显然,他刚刚是被怪羊野蛮地挑起来以后又砸到了小屋上,从而把可怜的小屋变成了一堆废墟,至于那声尖叫……不,上帝呀,是田娇娇,她被压到了下面了! “田娇娇,你没……啊!” 风飘絮挣扎着坐起来,只用一只左手拼命地用力挖着。他一门心思地只想赶快挖开羊粪墙壁,救出那位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的田娇娇大姐姐,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以及那个匍匐在黑暗中,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两头怪羊。 右手腕传来一阵熟悉地扯动,身体被粗暴地拖起,黑亮的利角残忍地迫近……不,我受够了,我要去救人!对田娇娇的担心在刹那间转化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风飘絮自己都不清楚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在怪羊低头顶过来的一瞬间身体向前侧扑,双腿弹起主动地把自己“挂”在了它的角上——只不过,他选择的是右角。 “嗷嗷嗷咩咩咩……” 转瞬间风飘絮又一次被甩下来了,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但这一回他是胜利者。要知道“哈密瓜”一直都咬在怪羊的右角上呢,而刚才风飘絮不顾一切的一扑,施加给它的是一个致命的压力——它竟然被自己同伴的那只罐头刀一般的利角给戳了个对穿! 粘呼呼的腥臭液体咕嘟咕嘟地从它的嘴巴和后脑勺的伤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这使它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被摔坏了的大椰子。 手腕陡然轻松下来,之前一直死命地勒住风飘絮不放的“脖子”这会儿一下子就灰溜溜地绵软下来,像一截松松垮垮的大布条似的,根本没用风飘絮动手就哆哆嗦嗦地从他的手腕上滑了下去——它似乎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风飘絮如释重员地喘了一口气,估计了一下田娇娇的大概位置,筋疲力尽地跪在废墟上,开始用力往下挖。他根本就没有再去考虑怪羊,就仿佛那家伙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他知道它一定会悄悄离开的,就像它突然出现在小屋的门外时那样——因为,它已经没有力气再为非作歹了。尽管说不出什么理由,但风飘絮就是打心眼儿里相信自己的直觉 “哈密瓜”从一开始就出现在怪羊的胸口,它很凶猛,也很可怕。它所具备的非同寻常的战斗力使得风飘絮一直都把它看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或者是一种更加高级的寄主与寄生体之间的关系。但是,一个寄生体的受伤真的会令它的寄主一下子失去所有的战斗能力,变得委顿不堪吗?显然不会。所以风飘絮可以肯定,“哈密瓜”与怪羊之间绝不仅仅是海葵与寄居蟹的关系那么简单。 怪羊……从外表上判断是属于哺乳动物的,那么,胸口的位置长着的……应该是心脏吧…… 广袤的沙漠上,腥味扑鼻,表面还泛着奇怪的水银般光泽的白色液体在无辜的沙粒上划下了一条弯弯曲曲,无比绝望的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