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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树和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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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望了一眼老树，用最后一抹橙色的光，吻了一下它疲惫的树冠，便悄悄离开了波浪起伏的地平线。
老树粗大、弯曲、疙疙瘩瘩的。它长长地叹息一声，抖抖有些枯萎的叶子，几颗绿色的泪珠，便顺着那苍老而皱折的树干往地下流去。
这时，鸟妈妈带着她的孩子，刚从远处飞回来，落在老树杈上的家。突然，一颗泪水吧嗒打在鸟妈妈的头上。鸟妈妈打了个寒噤。她望着老树布满焦灼的脸庞，劝慰说：“树爷爷，你又在想哪个孩子?”
“嗯，”老树的话里充满怀念和慨叹，“小时候，那个叫艾华的孩子，常爬到我的身上，跟小伙伴们藏猫猫，吹叶笛；一个人时，他就坐在我的臂弯里，入神地看书、思索。如今，唉……”
“树爷爷，别伤心了，人往高处走嘛。你瞧这片光秃秃的红土岗，连野草也不愿来安家，村民们都搬迁到平原去住了，小孩子更耐不住这份寂寞呀!”鸟妈妈一边用翅膀护着小鸟睡觉，一边劝说。
这里原是老树兴旺的家族，子子孙孙布满了红土岗，满眼碧绿，流水潺潺，鸟语花香。但是，砍刀的浩劫，不仅使老树成了孤家寡人，也使村民们备受旱魔和水怪的侵扰，在不能坐而待毙的景况下，他们只得举家迁徙了……
老树听了鸟妈妈的话，强睁开疲倦的眼皮，愁苦地望着起伏连绵的红土岗，心中涌起一阵阵寒意。它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说：“我日夜念叨着艾华这孩子。小时候，他对我说过，长大后他要让我这孤寡老头有许多许多绿色的伙伴。瞧，我等黄了叶子，等枯了枝桠，连身上的血脉也似乎不畅通了。他却……唉!”
吧嗒!几滴苦涩的清泪，打在鸟妈妈的身上。鸟妈妈想：孩子的愿望会不会随着岁月的增长而慢慢枯萎呢?她望了望自己翅膀底下的孩子，流出了悲怆的泪水：“长大后，他们还记得我这个妈妈吗?”
鸟妈妈一家虽然还安顿在这穷乡僻壤，但她毕竟有翅膀，可以飞到她愿去的任何地方，寻找自己的快乐和伙伴；老树呢，却孤独地撑持在这块贫瘠的红土岗上，把腰站弯了，把心盼焦了。每日里，眼睁睁地望着曾经居住过几户村民的残破土屋，任秋风一年年地吹打，任夏雨一次次地冲刷，吹打着自己不能忘怀的回忆，冲刷着自己难于衰老的希望……
这一夜，老树无法合眼，借着浅浅的月色，他抖动着青筋毕露的臂膀，仿佛艾华这孩子又在这臂弯里游戏，读书，舒坦坦地躺着，做着一圈圈绿色的梦。老树下意识地轻轻舒展了一下，想让艾华躺得舒服点，不让夜风把他的梦摇碎。在絮絮叨叨的风语中，老树侧着有点聋的耳朵，似乎听见了艾华甜甜的声音：我会回来的，我要让红土岗升起绿色的希望。树爷爷，您等着吧，您不会永远孤单!
透过朦胧的月光，老树的视线穿过影影绰绰的红土岗，望着远方，深深思念着艾华，这个从老树脚下走出去，听说在南方一个大城市进了大学，后来，漂洋过海去异国深造的孩子。
啊，老树的眼皮猛然一抖，不行啦，他看不透红土岗前边的世界，那一幢幢高楼，挡住了他的视线；那一排排海浪，淹没了他的遐想……
“孩子，你现在在哪里?你还记得树爷爷吗?艾华啊!”老树呜咽着。
夜风把他的呜咽传得很远很远。
“孩子，树爷爷已经苍老了，多想再看你一眼，多想让你再攀上我的臂弯里亲我一下，或者摘一片我快要枯萎的叶子，吹一支快活的乐曲……”
这一夜，老树失眠了，翻来覆去想着那个给自己留下了柔暖的体温，留下了嫩绿希望的那个孩子。
艾华，你会回来吗?
当黎明快到来的时候，老树觉得有些气喘吁吁，他悲哀地想：“难道我永远看不见他了?” 老树闭上了失望的眼，绿泪已经流干，血脉仿佛已经凝固在最后一圈年轮里……
啊，永别了，孩子!
突然，他听到鸟妈妈一声惊叫：“树爷爷，树爷爷，你瞧有人来了!”
多少年了，很少有人的足迹印在这片红土岗上。鸟妈妈怕是在安慰我吧。老树衰弱的心被拨动得猛一跳，隐约看见了从红土岗上走过来一群青年男女。
那青春的脚步，那豪爽的笑声，闪电般刺激着老树的神经。老树兴奋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随着迅跑的身影，向老树飞来，老树的眼睛霎时放出了光彩，凝固的血脉骤然解冻，垂下的叶子唰地竖起，抖出了还未褪尽的青春气色。老树用深埋了多年的声音喊道：“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孩子，艾华!”
是的，艾华，艾华虽然成了魁梧的小伙子，但那孩子气的脸庞，那纯真的声音，始终没变啊! 老树张开了臂膀，等待艾华扑入自己的怀抱。
艾华跑到老树脚下，伸开双手，一把抱住了老树。
老树立即感到一股沸腾的体温，把自己将要冰冻的心温热了。
艾华昂起头，细细打量着，他记得老树的每一条皱纹，每一根枝桠，每一片叶子。他向同伴们娓娓讲述着童年时代在老树庇护下发生的故事，回忆着老树给自己带来的欢乐和期望。
老树听着听着竟老泪纵横，这孩子还记得我，还记得我啊!
艾华没注意老树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西装，他孩子般地又攀到了老树的枝桠上边，这里摸摸，那里抚抚，然后悠然躺下，摘一片泛黄的绿叶，放进嘴里，轻轻吹起了儿时爱吹的曲子。老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幻想的岁月。啊，回来了，这悠扬的歌声!回来了，这日思夜想的孩子!
后来，这个有着博士头衔的年轻人，和他的年轻伙伴一起，重修了那座破败的泥房，在红土岗上全部种上了耐旱的树苗。寒风不忍心再在这里肆虐了；春雨甜滋滋地吻着每一片嫩叶。老树看着惨遭砍刀杀戮而变得光秃秃和红土岗，如今又穿上了绿茵茵的漂亮衣裳，心中说不出的喜悦。老树的梦和春天一起泛绿了。
这一天，鸟妈妈带着一群从这里迁出去的鸟儿，重返故园来安家。她惊喜地发现，老树的叶子泛着光鲜鲜的嫩绿，身上的枝干流动着青春的光彩，那佝偻的脊梁也挺起来了，在柔和的春风伴奏下，老树竟唱出了童音般的歌声。
老树天天望着忙来忙去的艾华，总觉得臂弯痒痒的，多想让艾华、让所有的孩子们再爬到他的怀抱里亲热亲热啊!
红土岗，噢，不，绿海洋，给了老树多少幸福和愉悦啊!可老树还不满足。许是新一代的孩子们知道了老树的心思，从新建的楼房里跑了出来，像一群活泼的小鸟儿，向老树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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