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个作家的作品,还想探求作品背后的故事,那是一种良好的阅读状态。 我与鲁冰至今不曾谋面,但读了他的第一篇童话,我便为之感动,视他为同好。我想,这不仅是因为我喜欢他的作品本身,还因为可以从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他的写作状态、艺术追求,以至气质、情调和文学习染。 他的童话最为我所推崇的是浸透其间的情调之美。这种美感唤起读者的是心灵的安谧和向往。心不再浮燥,向往的是爱与善。 记得初读他的《月光蛋糕》,正逢月明之夜。月光本是司空见惯的景色,但他的童话却把月光写得那么新鲜、奇幻,那么有质感。这源于童年的想象,让他欢欣舒畅,也让他有了把赏心乐事集聚笔端的愿望。 他的《秋天的最后一朵玫瑰》和《人间最美的一朵花》,素材都来自现实生活,正是由于他关爱着熙来攘往的生活热潮,所以他才能以一颗火热的心拥抱生活,让一首首爱的歌诗从笔端嘤然逸出,蔚成奇彩。 还有那篇《苍耳》,面对那种渺小的、不起眼的小植物,一种盛衰荣枯的感情,不禁系心萦怀。鲁冰对这小小的苍耳,不仅仅寄寓了同情,还发现了它们被忽视的美。他曾在信中这样对我说:“我对各种植物全都怀有一种深深的爱──即使是那些长得不美的。我常常觉得不公平:造物主为什么那么偏爱一些植物,比如兰草、玫瑰,赋予它们美丽的花朵和诱人的清香,却忽略了另一些植物,比如大蓟──你要是一个人在荒郊野外遇到它,准会大吃一惊:这棵张牙舞爪的小草莫不是魔鬼变的吧!还有苍耳,它们无人看管,处处生根,叶子不像玫瑰那样光滑,也不像兰草那样多姿,反倒显得很粗糙;开的花也不美丽,甚至平淡得让人不易察觉;惟一让人感到安慰的是,它们结的那些小刺猬一样的苍耳子挺可爱。可我还是喜欢这些‘不美’的植物──我抑制不住对它们的爱!”于是,应景而抒情,应情而启思,也就有了《苍耳》这篇童话。 总之,那月光、花草、一朵云、一缕风,一首童谣,一首小诗、一个历史故事,甚至一篇新闻报道,都能让鲁冰感受到新鲜生动的意象,调动他的情思,活跃他的想象。一经幻想的彩笔点染,这些形象和故事,便在他的童话中各得其所,各得其乐,便获得了一种崭新的生命。那些生命仿佛是作者得之于天然,他们原本就在我们的生活当中。 鲁冰的童话,给予读者的是一双寻美的慧眼,一颗向善的心灵。 鲁冰爱孩子。一个爱孩子的人,对于美的事物绝不会冒犯亵渎。他以孩子的心灵,拥抱田野、山村、小溪、花草……对它们怀有一种天然的情愫,焕发流溢,永不干涸。 心中有孩子的人,会虔心向善。鲁冰童话的艺术风格,就显露着这样一种姿态,一种心灵的姿态。这种姿态让他的目光格外明敏,即使再细微的事物,也能纳入他温暖的胸怀,蕴蓄着爱的种子,盛开着美的花朵── 当孩子们体会到小青蛇无法与人沟通交流的痛苦(《开满鲜花的窗棂》),当孩子们知道好心的老婆婆把小青蛇放进了温暖的被窝(《一颗宝石》),当孩子们看到失明的云雀拥有了一双最亮的眼睛(《最亮的眼睛》),我相信,一颗颗爱的种子,就会在孩子们的心中萌发…… 鲁冰的童话得之于乡土之情、纯朴之风。奶奶生前讲的故事,故事里穿插的传统童谣、冬季的霜花、春天的鸟啼,虽已年陈日久,却仍流连于他的记忆中,低徊于他的吟诵里。 他的语言浸润着安徒生的气息,同时还具有冰心语言的清丽典雅。当然,他的语言首先是源自于生活的,并且与儿童的心理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因而他的笔下才有了这样的词句:“好似巫婆从天上倒下来一瓶墨水,转瞬间,黑夜降临了。”(《挂满灯笼的小路》)“小溪弹着琴弦绕过小木屋,然后加入雁河奏响的那雄浑博大的交响曲──那间小屋就像是一个表示变奏的音符。”(《雁丘》)在他的《秋天的歌谣》、《柴门》、《杏花故事》等童话中,我们还能嗅到古典诗词的芬芳。没有繁缛雕饰,却绝不粗陋浅白,这语言和它的内容一样动人悦意。 读鲁冰的童话,需要潜心、宁静,读后还需要凝神默想。 鲁冰写童话的时间不长,但已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我期望于他的是,继续沿着他已开拓的路走下去。 鲁冰以心拥抱生活。心灵的爱是永恒的。童话是永恒的。
(《最亮的眼睛》,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出版。金波:著名诗人、儿童文学作家,曾获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冰心奖、国家图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