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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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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瞧,那纷纷扬扬的白雪…… 还有,那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向教室走来的我们班的女同学白雪…… 我藏在大槐树的后边,从地上捧起一杯像棉花一样松软的雪,捏成一团儿,向白雪抛去。 扔去雪团儿的同时,我喊了一声: "白雪,接住!" 她没有一点儿防备,所以,那雪团儿打在她的胸脯上。噗的一声,雪团儿像开花似的,碎了。她站住,四下寻找向她袭击的"敌人"。说来也巧,我们班的猴三儿侯万全正猴儿吧唧地在槐树旁堆雪人。白雪以为他就是"敌人",大声呵斥说: ●1.jpg "猴三儿,你好大胆儿!" 猴三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嬉皮笑脸连声说:"咱猴三儿的胆儿本来就只有针尖儿那么大,还早就让狗偷吃了!" 这话逗得白雪哏儿笑起来,简直就是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她指指猴三儿手中的雪问: "你手里是什么?" "白雪!"猴三儿信口答。 "对呀!那不就是我嘛!喂,爱护它一点儿,懂吗?" 听她这么说,我一下子从树后跳出来,将双手捧的雪放在嘴边"吻着",开玩笑说:"喂,你瞧,这是什么滋味儿!" 我的"亲吻"使她笑得更厉害了,一边笑,一边嗔怪我和猴三儿: "你们男生,真坏!" 在我的印象里,白雪是天真活泼的,但也十分虚荣。就拿眼前来说,这大冬天的,她仍然与众不同,穿着裙子。班主任曾经批评过她:"白雪,把裙子换了吧,出什么洋相!"她不服气,说:"穿裙子不属于扫黄吧?既然合法,我干嘛换!" 她坚持不换,时至今日,大家也习以为常了。再比如说,我们班自发成立"庆贺生日委员会"时,许多人竞选委员长。大家商议决定,要求竞选者出一道智力题,谁的题目最有趣,就选谁担任委员长。 白雪出的题目是: "我们家有三口人:姥姥、妈妈和我。最近四年里,姥姥过了四个生日,妈妈也过了四个生日,可我只过了一个生日。你们说,这是什么原因?" 好多人被难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我知道。她的生日肯定是二月二十九日。阳历二月是二十八天。闰年时才有二十九日,闰年是每四年才有一次。也就是说,白雪每四年才能过上一次生日。 我不立即回答,是为了增加她的题目的难度,支持她当选委员长。 果然,她当选了。几年来,她主持过数不清的生日宴会。今年闰年,二月二十九日是她的生日。"庆贺日生委员会"的成员们早就在议论了。 猴三儿侯万全是那个生日委员会的副委员长。他提醒白雪说: "你可别忘了你的生日。还有六天,你是怎么打算的?" 白雪不说话了。她的脸微微有些红。一丝忧愁与不快,刹那间在她那眉宇间掠过。她顾左右而言他,说: "还真有点冷啊!" 说着,匆匆向教室里走去。 2 下午是体育课。体育老师请病假,体育委员带着我们做了一套健美操,然后就自由活动。我们一拨男生在打篮球。女生听话,在继续清扫操场上的积雪。 打了一会儿篮球,我回教室喝水。一推门,只见白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在默默地看着一张纸。 我走过去问: "你在专心致志地读什么?" 她抬头瞪了我一眼,然后将那张纸甩给我。我拿起一看,哦,原来是这几年"生日委员会"的成员过生日的情况记录。记录上最后三名是李端阳、我、侯万全: 李端阳--10月30日生日。 在艳春楼庆贺,十四人出席,共花费128元。 马佳嘉--12月23日生日。 在东来顺饭庄涮羊肉,十二人出席,共花费84元。 侯万全--1月8日生日。 在家中设宴,共十五人参加,花费大约107元。 白雪轻轻叹了口气,问我: "马佳嘉,你说,我怎么办才好?" 我想了想,说: "你要想大办,有多少钱都能花进去。你要想小办,就在家里自己做。" 白雪摇了摇头,仿佛对这两种办法都不满意。我想了想,又说: "还有一个办法。我爸爸新近在灯市口大街开了一个饭店。我跟他说说,让他用最优惠的价格来办,也就是说不超过50块钱,你看怎么样?" 她为难地说: "可我是委员长啊!只怕大家不同意。" 我不知道白雪有什么心事,但隐约感到,她心情十分沉重。我劝慰她说: "要不,一会儿我把大家叫来商议一下。" 白雪没有说话,我以为她同意了,就转身跑出教室去通知"庆贺生日委员会"的成员。很快,二十多人聚集在教室里。 我知道白雪不好讲话,就悄悄对侯万全说: "猴三儿,你帮白雪征求一下意见。" 猴三儿点点儿头。他说: "喂,同学们,我们盼了几年的,我们的领袖,"庆贺生日委员会"的委员长白雪的生日终于就要来临了!大家的意见是什么?甭客气,畅所欲言。" 顿时,教室里像开了锅。哈,您听听: "委员长的生日庆贺应该是一流的。做个预算吧,三百块钱怎么样?" "三百还不够填牙缝儿的,五百吧!" "全聚德,怎么样?钱要不够,大家来凑。白雪出三百元,其他每人掏十块。" 起哄架秧子谁不会!我很后悔建议白雪让大家议论。特别是这猴三儿,真混账,他根本没有理解我的原意,猴吃麻花--满拧!瞧他那猴劲儿来了: "哥们儿,姐们儿,四年才能遇上一次的咱们头儿的诞辰,不大办一下,心中有愧呀!委员长可别泄气,丢了份儿,那可就掉了身价了!大伙说,是不是这理儿?" "是!" 这喊声刚停,一直没说话的白雪忽地站起来,大声说: "好啦,甭吵啦!我好好办个生日宴席,决不给我、给各位丢份儿!好,可以走人啦!" 不知道是大伙昏了头了,还是脑子发热,听不出白雪话里有话,他们竟热烈地鼓起掌来。猴三儿竟挥臂高呼: "伟大的委员长白雪公主万岁!" 白雪背起书包,脸上带着微笑快步走出了教室。别人看没看出来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看出来了,她那笑眼里含着泪水…… 第二天,白雪没有上学。 据说,她病了。我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整整一天都闷闷不乐。下午一放学,我就一路小跑,来到白雪家看她。她家住在一座简易楼三层的两居室单元房。我按门铃、敲门,都没有人答应。 她病了,应该在家呀。可家中没有人。难道是去医院了?我一路小跑,来到附近的一座医院,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见她的踪影。 我失望了。这时,我忽然觉得双条腿都跑酸了。 我迈着沉重的双腿慢慢沿着街道走。在要拐弯的十字路口,一家卡拉OK酒吧传出了阵阵音乐声。我转头看去,在那大玻璃窗后边,发现白雪在擦抹桌子。 哦,天啊!她在干什么? 一身白色的工作服,化了妆的更加漂亮的维纳斯脸庞,小心谨慎的神态……我明白了,为了赚钱,她当了临时工。 难道就为了那个生日宴席,这值得吗? 我胸中憋闷得慌,就像一团火在燃烧。霎时间,我忘了一切,径直闯了进去。 一个西服装束的中年人迎着我走过来,问我: "你干什么,是中学生?" 我点点头。 "有钱吗?" 我点点头。 这时,白雪看到了我,吃惊地走过来,满脸通红地跟我打招呼: "马佳嘉,你--你--来--来玩?" 我摇摇头。那穿西服的家伙盯着我,白雪对他说: "他是我的同班同学。" 那家伙听后,点点头转身走了。我把白雪拉到一个角落,生气地问她: "你这是干什么?没有必要嘛。"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说: "我只能这样。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习的。你们有有钱老爸,我没有,我只有靠我自己。" 我了解她,她不愿屈服,她不愿丢份儿,可这,是为了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我想到自己的银行存折上还有三百元钱。于是对她说: "我银行存折上还有三百元钱,可以先借给你用着。" 白雪瞪了我一眼,坚决地说: "我决不会用你的钱!好啦,你走吧。我不需要别人指挥我。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 当我从银行里取出三百元的时候,心里在想:这钱,白雪是不会接受的。 这可怎么办? 对,送到她家里,交给她姥姥。我见过她,是个非常慈祥和善的老奶奶。 给我开门的正是白雪的姥姥,她望着我,说: "唔,是白雪的同学马佳嘉?白雪说,晚上学校加了晚自习,是吗?" 我不好把白雪的事说破,只好点了点头。老奶奶将我让进屋内,让我坐下,对我说: "家里很乱。白雪她妈妈住了医院,病得很重。 "什么病?"我问。 老奶奶犹豫了一下,忽然泪流满面,说:"你可别告诉白雪。她妈妈得的是肝癌。为了不影响白雪学习,她妈妈不让跟她讲。" 老奶奶的话,像一声霹雳,轰响在我的头顶上。我心里一酸,眼泪流了下来。我呜咽着,从衣袋里取出了那三百元钱,递给老奶奶,说: "这钱是我们全班同学凑的,是给白雪过生日的,请您转交给她。" 老奶奶擦着眼泪说: "这钱,我不能收。白雪也不会要的。这孩子命苦,打小她父亲就抛弃了她们母女,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的。这钱,她是不会要的。" 我把钱塞给老奶奶,转身跑了。 我把白雪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爸爸听,爸爸接受了我的建议:二月二十九日下午放学以后,免费办两桌宴席,为白雪祝贺生日。 转眼这一天就到了。昨天下午,我再三恳求白雪,请她无论如何接受我爸爸的心意。我说: "你要再不答应,我爸爸说,他要亲自到你家去。" 白雪为难了。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说: "好吧。这宴席的钱就算我欠着。" "那你一定要参加啊!"我说。 她没有点头。她从口袋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我,说: "你收回这三百元钱,我就答应。" 我没有办法,只好收回了那钱。 她今天会来吗?但愿她说话算数。是的,她说话从不失信。 昨天,我还把白雪的真实情况告诉了猴三儿侯万全。他听了以后,捶着自己的胸脯说: "唉哟,唉哟,我简直是个混蛋!我怎么……"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了。 爸爸已将丰盛的菜肴摆满了两桌。大家入席了。主位留给白雪,那位子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只大蛋糕。 那生日蛋糕上点燃了十六根彩色蜡烛,红红的火苗与那五颜六色的烛体相辉映,显得十分好看。 同学们到齐了。大家坐好,默默地等着。和过去不同的是,没有人说笑。难道他们知道了白雪的处境,或许是人的一种预感?说不清楚。 外面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那白白的雪花在飘舞。玻璃上也有雪花飘落,但转眼间,就化了,然后在玻璃上留下一丁丁点水珠…… 白雪终于没有来。 是候万全替她吹灭了生日蜡烛。我们全体起立举杯,为她祝福! 她怎么会不来呢? 她从来不会失信的。 我们草草吃了饭。饭后,侯万全态度严肃地宣读了一份"宣言",题目是:《"庆贺生日委员会"即日解散》。 大家走了以后,我和侯万全提着生日蛋糕向白雪家中走去。 天空白雪飞舞…… 我俩默默地走着,好一会儿,候万全悄声问我: ●2.jpg "是不是她病了?" 我摇摇头说,说: "可能是更大的不幸已经降落在她的头上了……" "是她妈妈……"侯万全突然哽住,说不下去了。我也强忍住,尽量使自己的眼泪不要流下来…… 唉,白雪呀…… 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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