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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外祖父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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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得简单，必然平淡，必然柔和，明心如水。
人达到静心，必然无念，必然自在，来去自然。
哦，1939年。
神州大地上，鬼哭狼嚎，生灵涂炭。
子弹在飞，每一颗子弹都没有长着眼睛，只是带着一个天意飞翔。
炮弹在炸，每一颗炮弹炸在哪儿，都是一个大坑，都是一个邪恶的深渊。
母亲扶着颤抖不已的外祖母，弯着腰走进了青纱帐深处，来到了二姨的身边。
青纱帐，宛如深深的大海一样，有一种深邃之感。
但是，置身其中，母亲也不敢再向外祖母细细地询问什么，周边并不安宁。
因为子弹依旧在飞。
因为炮弹依旧在炸。
因为有几颗炮弹，就飞落在附近了，爆炸了，震耳欲聋，硝烟弥漫。
大地在颤抖，在摇晃。
青纱帐在抽搐，在动荡。
太可怕了，中原大地，腥风血雨。
随即，母亲闻到了火药浓烈的气息，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母亲惶恐不安地抬起头来，透过玉米地里茂盛的叶子，看见了团团簇簇的硝烟飘过头顶，看见了破碎的玉一样的天空。
随后，是寂静。
寂静之后，是无边的寂静。
时间，在流逝。
危险，在远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周围已经没有了枪声，没有了炮弹，一切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外祖母她们回到了家。
一进院子，就能感觉到浓重的火药味儿，像乌云一样盘桓着。
惊魂未定的喜鹊，落在院子里的树枝上，满目凄凉，一声不响，似乎已经失语了。
在外院的碾盘旁，有一个炮弹炸开的大坑，赫然在目。
当大家的目光落在碾盘旁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是人世间最为悲惨的一幕，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外祖父平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神色平静。
母亲跑了过去，在外祖父身边站下了，她的双脚似乎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天昏地暗。
二姨快步走了过去，弯下腰，抱起了开始有些僵硬的外祖父，痛不欲生。
外祖父的头下，地上有一片殷红的血，书写着生命的苍白，书写着命运的哀歌。
外祖母急切地迈着小脚，来到了外祖父身边。
外祖母痛苦不堪地看到外祖父，身心俱焚。
外祖父已经平静地离开了，离开了这个兵荒马乱鸡犬不宁的世界。
母亲扑了过来，扶着外祖父，放声大哭。
二姨哽咽着，呼唤着，“爹……爹……”
外祖母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掩面而泣，抽搐不已。
显而易见，外祖父是站在碾盘上，被日本鬼子爆炸的炮弹震了下来，摔得脑震荡，头破血出而死。
一个明摆着的问题是，在战火纷飞之中，外祖父站在碾盘上，究竟在干什么呢？
也许，他是张望着村外莽莽苍苍的青纱帐，惦念着亲人是否安然无恙？
也许，他是向远处瞭望，看一看日本鬼子的队伍是否已经接近了村庄？
也许，他是在向苍天默默祈祷，保佑水深火热之中饱受煎熬的国人，保佑至亲至爱的家人，平安吉祥？
如今，外祖父已经解脱了，驾鹤西行了。
人生一世，命由天定。
如今，外祖父已经走了，留下孤儿寡母，餐风饮露。
人生在世，缘生缘灭。
如今，大千世界是这样的暗无天日，黎民百姓度日如年，如何生存？
哦，1939年，多灾多难！
泪流满面的母亲，不安地望着外祖母，“娘，临离开时，爹和你说了些什么？”
外祖母泣不成声地说，“你爹说，如果我从军，两年前就死在了日本鬼子的炮火硝烟中，我没有当兵，值得庆幸，多活了两年。”
母亲哽咽着说，“亏着爹没有去当兵……”
二姨惴惴不安地问，“爹还说什么了？”
外祖母接着说，“你爹说，他知道自己的天命，要在轰轰隆隆、热热闹闹的情景之中，离开人世，这是命中注定的，无法改变。你爹还说，我往生之后，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对于我来说，生死如一。”
母亲执着地说，“娘，你没有再劝一劝爹，离开院子，跟咱们一起走，也许能躲过一劫？”
二姨痛楚地说，“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劝也没有用。”
外祖母流着泪，痛彻心扉地说，“劝啦，劝啦，我再三地劝你爹，求他跟我们一起走，可是，他就是不走。”
母亲疑惑地自言自语，“爹是不是已经知道，大限已到，今天驾鹤西行？”
外祖母颤抖着声音说，“你爹十分肯定地说，我心里清楚，我的阳寿大限已满，就是今日；你走吧，不要管我，拉扯孩子，好好过日子，叫你受苦了。”
这时，也只有在这时，母亲才恍然大悟。
母亲满腔深情地说，“我明白了，爹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因为他知道自己躲不过炮弹，怕炮弹爆炸时伤着家里人。”
母亲的理解千真万确，也可以说理解了天意。
外祖父就是这样安排自己的后事，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是外祖父的爱。
外祖父，可亲可爱！可敬可重！
外祖父的爱，可感可佩！可歌可泣！
外祖父的人生，风雨彩虹，可赞可颂！
外祖父往生了，亲人们肝肠寸断，泪已流干。
在亲友的帮助下，在万分悲痛之中，外祖母一家人用眼泪，用悲愤，用沉默，掩埋了不平凡的外祖父。
外祖父往生了，但他永存的精神，是一条光河。
听了母亲给我讲述的外祖父之死，我的心灵异常沉重。
我一字一顿地说，“日本鬼子留下的深仇大恨，我铭记在心，永远不会忘记。”
母亲感叹地说，“对于自己的今生今世，你姥爷算得很准。”
外祖父啊，自己何时从何处来，也许你浑然不知，听天由命。
外祖父啊，自己何时到何处去，你知道的如此精准，安时处顺。
人生在世，外祖父把握自己的命运到如此程度，令我肃然起敬，一生一世念念不忘。
我非常感兴趣，同时也有着一片迷茫，询问道，“娘，姥爷怎么能够算得那样准，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人世？”
母亲有些自豪地说，“他熟读《奇门遁甲》《玉匣记》，他懂《易经》。”
我由衷地说，话语中充满了敬仰，“姥爷真有学问呀。他读的好多书，现在的书店里没有。”
母亲低声说，字字话语，好个悲凉，“你姥爷命不济，英年早逝，死时才42岁。”
我好奇地问，“娘，当时你多大？”
母亲凄楚地说，“14岁。”
没有蜡烛，灯笼不亮，不辨东西，黑暗如磐；蜡烛是黑夜的禅心，光明宁静。
没有知识，双眼不明，浑浑噩噩，心灵蒙昧；知识是心灵的灯火，烛照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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