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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菜园子里,哭泣的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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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是无形的手,在采撷自然之美。 心灵是一座天堂,把自然之美珍藏。 “嗨……”爷爷的喊声,把我从朱元璋小时候的故事中唤醒了。 爷爷挥了挥手,很有力度,摆动的幅度也很大。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我用干柳条抽打大银子。 因为大银子已经站下了,水车不动了,垄沟里没水了,没法儿浇园了,爷爷当然着急了。 我指着小毛驴,冲着爷爷大声喊道,“大银子在洒尿!” 也许是我的声音弱小,爷爷没有听到。 他又挥了挥手,意思是催促着我,犹豫什么,该出手时就出手。 我体谅地说,“爷爷,别着急,大银子有尿,得让它洒完呀。” 于是,我向爷爷挥了挥手中的干柳条,意思很明确,我一点儿也没有忘记,手中握着的干柳条是干什么的。 大银子洒了好大一泡尿,一股难闻的腥臊味儿,在空气中毫不客气地扩散开来,我屏住了呼吸。 然后,不用催促,大银子洒完了尿,自觉地迈开稳健的步子,拉着水车,转起了圈儿。 水车一动,刚才躲藏在水井里的水龙,又从井里慢条斯理地爬了上来,哗哗地跳进了水槽里,爬进了垄沟里,流进了菜园子,也淌进了爷爷的渴望之中。 拉水车浇园,大银子很不容易,是要出大力流大汗的。 看到大银子浑身汗津津的,我把干柳条扔进了井台边的马莲丛中,快步走了过去。 像投降一样,我举起了双臂,在齐眉之处,双手平行地握住水车的横杆,在大银子的屁股旁边,我用力地推起水车来。 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我的双臂沉重起来,仿佛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使不上一点儿劲儿了。 我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双手,很不好意思地,又走进了凉爽爽的树荫里。 树荫是阳光下的港湾,给劳作的人们,以休憩的场地,以心灵的宁静。 我同情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又落在了大银子的身上。 我想,拉水车浇园的营生是苦重的,它是牲口,生来就是一个受苦的命,命该如此。 过了一会儿,大银子又站住了。 这一回没有洒尿,而是噗突噗突地拉出了一大堆,一大堆光溜溜的驴粪蛋,它显得很轻松也很惬意。 紧接着,大银子把头伸到了垄沟里,尽情地喝起水来。 看着这一大堆驴粪蛋,我想起了一个民间故事,讲的是一头拉金蛋的驴。 爷爷的声音,又喊了起来,“嗨……” 还没等爷爷扬起手臂,我抢先回答,大声地说,“大银子……在喝水呢……” 恰逢此时,骆驼大伯来到了井台上,笑嘻嘻地看着我。 他一出现,就有事儿,就有话说。 骆驼大伯对我说,“大银子喝水呢,懒驴上磨屎尿多,明照哇,对它别客气。” 不敢苟同,我有话要说。 我的心里有一点儿不高兴,立即反驳道,“我家的大银子一点儿也不懒,整个儿一上午才洒了一泡尿,拉了一次屎,喝了一回水,吃了我给它的一把草。” 骆驼大伯惊奇地看着我,眯缝起一双熟杏儿一样的眼睛,狐疑地看着我。 他的眼光,有些怪异,也有些陌生。 没想到,他又出奇招了。 骆驼大伯立马将了我一军,他自以为一定会旗开得胜。 “明照,你说什么,你家的大银子一点儿也不懒?哼,我就不信它喝了水以后,你不吆喝,它会自己走起来?” 说完,骆驼大伯把双手伸进水槽里,撩起一捧水,洗了一把脸,脸上挂着水珠儿。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望着我,一张挂着水珠的脸庞,宛如一个哭泣的月亮。 哭泣的月亮上的水珠,也一颗又一颗地凝望着我。 我对于大银子很有信心,和声和气地说,“大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骆驼大伯撩起带着补丁的衣襟,擦拭着脸,十分认真地说,“哼……我再说一遍,我就不信,大银子喝了水以后,你不吆喝,它会自己走起来?” 我回应道,话语铿锵有力,“信不信由你。” 骆驼大伯抬起湿漉漉的脸,一张脸宛如一幅棋盘,“哼,你敢和我打赌吗?” 我摇了摇头,畅快地回答,“我才不和你打赌呢?” 骆驼大伯吃了一惊,“哼,我和你都是站着洒尿的,你为什么不敢和我打赌?” 我的口气,坚定不移,“爷爷说,打赌不好,不好的事儿,不能干。” 骆驼大伯非常自信地说,“那咱们就等着瞧,看谁对?” 也许是听懂了我们的对话,大银子喝完水之后,看了我一眼,打了两声响鼻儿,头一低,立即走了起来。 大银子真给我长脸,好样的,我向它挑起了大拇指。 然后,我转向了骆驼大伯,十分骄傲地说,“大伯,怎么样?” 骆驼大伯大为吃惊地说,“哎呀,一个村子里住着,我还真不知道,哼……你家的大银子是一头好毛驴,知人心,懂人事,有灵气呀!” 然后,他低下头,在水槽里喝了几口水,巴咂了两下嘴。 我非常赞同地说,“大伯,你算说对啦!推碾子拉磨,大银子从来不偷嘴吃,有没有人看着一个样儿。” 骆驼大伯很有兴致地问道,“我听说,哼……你把大银子,当成你的一个大朋友?” 我立即回答,“是啊。” 骆驼大伯站了起来,走到我的对面,嘲讽地说,“我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你的这个大朋友,踢了你一脚,哼,它可真不够意思?” 我十分内疚地说,“那不怨它,怨我。” 骆驼大伯连声问道,“不管怎么说,是它踢了你呀,它无情无义,你还把它当成了一个大朋友?哼……明照哇,在牲口的面前,我们可不能没心没肺。” 我不慌不忙地说,“大伯,我说过啦,它踢我,那是怨我不该去摸它的蹄子,怨我的好奇心。” 骆驼大伯沉思着,很有情趣地说,“我明白了,哼……在你看来,这叫不打不成交。” 我固执地说,“不管怎么说,它是我的一个大朋友。” 骆驼大伯话语不断,让我想起在县城里见到的一峰骆驼,它总是不停地咀嚼。 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坦诚地说,“哼……把你家的大银子,卖给我吧?” 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我立即回答,声音很坚定,毫不动摇,“当然不卖。” 骆驼大伯诱惑着我,“哼……卖给我,我给你好多好多钱,你可以买五香花生米呀桔子瓣儿糖呀芝麻烧饼呀卤煮鸡呀什么的。” 我有一些生气了,立即反驳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稀罕,你就是给个金山银山,也不卖。” 骆驼大伯似乎严肃起来,“你要是不答应,哼,我就揪你的小辫子。” 当然,我什么也不怕,“你揪我的小辫子,我也不答应。” 骆驼大伯话锋一转,得意洋洋地说,“哼,可是,你做不了主呀?” 因为信任爷爷,我底气很足地说,“大伯,你别费劲儿了,累得腰弯了。再说,你就是去问我爷爷,他也百分之百地不会答应。” 骆驼大伯毫不让步,又想出了一招,“别那么一把死拿,你还小着呢,哼……人微言轻,说话不算数。我去找你爷爷商量商量,十之八九有戏。” 我很固执地回敬了一句,“去吧,去了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骆驼大伯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脑袋,抓住我的小辫子揪了一下,这一回手劲儿不大。 他夸奖道,“你是一个好孩子,能干活啦。我刚才呀,是逗你玩儿,哼……” 有丁有卯,我一丝不苟地说,“大伯呀,我可是认真的。” 骆驼大伯满不在乎地说,“干嘛那么认真?哼……” 今天,骆驼大伯的鼻子,有一点儿不通,哼了一声又一声。 骆驼大伯有一点儿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哼,想听不想听啊?” “秘密?当然想听。”我的好奇心被拨动了。 骆驼大伯亲切地说,“我家也有一头小毛驴,与你家的可不一样,哼。” “不是银色的?”我揣测道。 骆驼大伯摇头说,“不是,哼,是深灰色的。” “也是公的?”我又问。 骆驼大伯立即回答,话音悠扬,“不是,哼……是母的。不过,不论是公的还是母的,小毛驴嘛都是站着洒尿。” 我满腹疑窦地问,话语中有一种莫名的渴望,“这我知道,牲口都是站着洒尿。哎,大伯,我怎么没见过你家的小毛驴。” 老柳树上的杜鹃叫了,“老干嘎古”的叫声似乎在说——缘分未到。 “什么事情呀,都讲究一个机缘。哼……你以后会见到的。” 骆驼大伯说完,转身走了,一路上还哼着小调儿,很有意思。 这时候,我当然不会想到,我家的大银子与他家的深灰色小毛驴之间,将会有一个生死姻缘,可谓千古绝唱。 天上无山水, 幸福在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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