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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１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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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光辉的爸爸出事了。
事情的发生很突然，刘光辉感觉妈妈不想把这件事过早地告诉他，但是瞒是瞒不住的。刘光辉还是知道了。
因为刘光辉家的房子要用于偿还债务，他家马上就要搬回位于城郊的平房，他家原来的老院子。
刘光辉爸爸涉嫌受贿，市检察院介入调查，很快便被"双规"了。
刘光辉问妈妈："什么叫'双规'？"
妈妈泪水涟涟，半天才说："你爸爸……暂时不能回家了。"
"那，我爸爸会不会被判刑？"刘光辉站着，站在客厅里。原本熟悉的客厅，显得空荡荡的。
妈妈不停地摇头，发出低低的哭泣声。那声音很细，也很陌生，像一条鞭子，耐心地抽打着刘光辉。
刘光辉的心凉凉的，很透彻的凉，一直凉到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他觉得自己的手和脚开始发麻。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几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刘光辉始终是在恍惚中度过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白天上课，他坐着，老师讲课原本是系统连贯的，但是他一次次的走神如一把锋利的刀，将老师的讲解切成一段一段的，零零碎碎，无法收拾。晚上的时间他几乎没有学习，帮妈妈收拾东西。
当他筋疲力尽地歪在平房那略显黑暗的房间里，面对杂乱堆放着的东西时，心里比那些灰突突的杂物还要乱。
"妈妈……"刘光辉的心颤着。他看到妈妈苍老了，只有几天的时间，她就明显地苍老了，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目光呆呆的。妈妈的泪水一直在脸上挂着，似乎没有停止过。
眼泪盈满了刘光辉的眼睛。
妈妈强打精神，说："你学习吧。中考倒计时了，你耽误不起的。家里的事，妈妈扛着。你别分心了。"
老房子有3间屋子，刘光辉有自己的一间。他拧亮台灯，坐着，却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安静下来。这老房子有将近一年没人住了，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刘光辉索性推开书本，来到院子里站一会儿。
这里是城郊，比市中心安静多了。小院子不大，方方正正的，好像刘光辉小时候玩积木围成的一个小小天地。地面是踩硬的土层，走上去柔柔润润的，很放心很安全的感觉。院角站着一颗杨树，高高大大的，夜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个孤寂的人在独自私语。大门是铁皮焊成的，一开一关都要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如锋利的牙齿，撕咬着小院里的一切。
刘光辉静静地站着。天阴着，夜空黑黑的，看不到一丝亮，让人觉得世界一下子小了很多，也压抑了很多，仿佛呼吸都无法顺畅，想长出气。刘光辉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下雨了，雨滴很小很小的，小得不用心感受几乎感觉不出。但是刘光辉感觉到了，小小的雨滴像一个个小小的手指，在他的皮肤上敲来敲去，密密忙忙的。
"小辉，下雨了吧？别淋着。"妈妈在屋里喊。
手机振动了起来，刘光辉的皮肤麻麻的。
电话是安然打来的。刘光辉听着，安然却犹犹豫豫，没有说出完整的话。
"我就是有点担心你。"安然终于说，"坚持住，就是天掉下来了，也有姚明那样的大个子帮我们顶着。我对你……有信心！"
刘光辉的心里一下子暖起来，泪水再次涌上来。他张大嘴巴，用力呼吸，给自己稳神。他说："谢谢你。我能行。"
他不想多说，怕安然听出他在流泪。
他收起手机，抹去眼泪，然后十分感激地冲着夜空笑笑。他想，安然一定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微笑。
刘光辉关好铁皮大门，插上门栓，在"吱吱嘎嘎"的余音中逃回屋里。
第二天早上，雨还没有停。这样的小雨是很黏的，下起来没完没了。刘光辉推出妈妈为他准备的旧自行车，望天。天灰灰白白的，厚重而迷茫。
妈妈把一个雨披递给刘光辉。"骑自行车穿雨披最得劲了。"
刘光辉把自己藏进雨披了，骑车上了大街。
很久没骑自行车了，他骑得很慢，看自行车前轮在深深浅浅的水洼中滚过。
安然早来了。刘光辉走进座位，冲安然笑笑。他是真心冲安然笑的。在他最难受的时候，安然给他打了电话。其实，安然在电话里一句话也不用说，刘光辉的心就会暖起来。这就是好朋友之间的默契。
安然似乎想安慰他，刘光辉轻轻摆下手，拦住她。"你这几天记的课堂笔记，我想看一下。"
安然欣喜地看着刘光辉，迅速拿出笔记，说："我早给你准备好了一份。"
课堂笔记是复印的。刘光辉拿着，觉得沉甸甸的。
下课了，陈北方拉着刘光辉，说："走，我们出去走走。"
刘光辉说："天下雨呢。"
陈北方说："已经停了。"
他们来到操场边的单杠前。陈北方跳上去，做引体向上。
刘光辉也做。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做引体向上。只是刘光辉做了几个，就跳了下来。他没心情。
雨真的停了，但天空中密密的云层仍然密密地团着，压抑在头顶，像巨大的灰灰白白的石头，沉沉的。
刘光辉呆呆地望着天空，想："阳光什么时候能够照射下来呢？"
他期盼着阳光能照射下来，照射到他的心里。
陈北方很理解刘光辉的心情，他跳下单杠，并不说话，陪着刘光辉一起望天。
尽管没说话，但刘光辉对陈北方是心存感激的。他知道"死党"陈北方坚决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他觉得陈北方已经开始疏远自己了。但是当自己家里出事后，他还能抽时间陪着自己，默默地一起做引体向上。他真的很感激。
放学了，心情沉重的刘光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车来到了休闲广场。
搬家后，刘光辉上下学不再经过体育休闲广场，而是离开学校直奔城郊。今天，他是特意来这里的。
老教授还在辅导他的孙子小伟学太极拳。刘光辉看出，小伟的眼睛里有了光泽，有了神韵。
这是一个不小的变化。刘光辉看着小伟生涩地做着太极拳动作，心里翻涌着。
小伟和他爷爷一样，身穿白衣白裤，白色运动鞋，看上去很潇洒漂亮。
刘光辉站在一边，紧紧地闭着嘴，看。
老教授问："为什么不开心？"
"我有不开心吗？"刘光辉一愣。
"你的眼睛告诉我了。"老教授笑笑。
"我没有不开心。"刘光辉晃了晃自行车，说。他不想把自己家的私事告诉老教授，毕竟，爸爸被"双规"不是光彩事。
老教授在自行车车把上拍了拍，说："你骑自行车上下学了，说明你的生活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你特意跑到这里，我知道是冲着我们爷俩来的。"老教授笑着，似乎为自己看透了刘光辉的心思而得意。
刘光辉很佩服地看着老教授。
老教授说："不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不能失去希望。成长之痛，越是优秀的孩子体会往往越深刻，有时甚至是刻骨铭心的。但你经历的痛苦，实际上是生活赐给你的一笔财富。"
刘光辉觉得老教授说得很有哲理。
但是，有哲理的话需要刘光辉慢慢品味，他的心情像头顶上布满云团的天，看不到一点亮色。
离开休闲广场，刘光辉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小伟要好了，而自己呢，却像落进了冰柜里。
沉闷压抑的心情，使刘光辉在突然之间开始怨恨自己的爸爸。怨恨的念头像释放出来的魔鬼一样在迅速地膨胀，胀得他的额头麻麻的，胀得他的耳朵里发出持续不断的尖锐的嘶鸣声。他觉得在中考前这最关键的时刻让自己承担这样的巨大变故是爸爸的错，让他和妈妈经受痛苦和折磨也是爸爸的错。他睁圆眼睛，用力踩踏自行车的脚踏板，自行车像疯了一样，快速向前冲去，卖冰棍的四轮小车也拦不住它。
四轮小车拦住了自行车，刘光辉的身体却从车把上面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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