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er_image

让童心高高飞翔——实力派儿童文学作家陶永灿

资江潮 资江潮文化公益协会
2018年06月01日 03:03

图片

资江潮群英谱第27

资江潮微刊总第40





人物简介


图片

   陶永灿,男,1961年3月生,湖南绥宁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黑喜鹊 白喜鹊》、《芭蕉寨少年》,中短篇小说集《有鸟的秋天》、图文书《老标语——中国墙壁上的历史》、长篇报告文学《筑梦潇湘看高速》(与人合著)等。曾获全国优秀少儿读物奖、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张天翼儿童文学奖。多篇小说、散文被转载或入选,多部作品被列为省重点扶持作品。

图片

名家眼中

悬念的山重水复

邓湘子

《芭蕉寨少年》是陶永灿创作的第二部长篇少年小说。

对于陶永灿的长篇少年小说写作,我一直是充满强烈期待的。他的第一部长篇少年小说《黑喜鹊白喜鹊》,也是在我的鼓动之下创作出来的。

  我之所以热切地希望陶永灿写作长篇小说,是基于对他的创作实力的信赖。他从事儿童小说创作已经20多年了,主要写作短篇小说,从最初发表在《小溪流》杂志上的《乡村人物三题》,到去年发表在《儿童文学》杂志上的《蓝眼母鹰》,作品数量并不算多,却总是能够给阅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和醇厚的余味。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评说:“陶永灿笔下展示着一个乡村人物系列:剃头匠、货郎客、瓦匠、乡村医生、放排客、阉猪匠等等。那些童年视角的故事平实而蕴籍,读了感到温暖而又惆怅。帕乌斯托夫斯基在论述亚历山大·勃洛克的作品时以这样一个句子感慨开篇:‘没有比讲述河水的气息或田野的岑寂更困难的事了。’我读陶永灿的文字,感觉他在有意识地表现那种难以言说的乡村气息和童年情味。”


图片


  陶永灿是从湘西南山村里成长起来的瑶族作家,表现乡村童年况味和瑶族风情是他的作品一大特色。在我的阅读感觉之中,他对待写作往往颇有些郑重其事的庄严感。他不随便出手,一出手就显出诚恳的份量。因此,他的小说与许多随随便便地写出来的文字,有着颇不一样的质地。他总是让自己回到童年的生活记忆,找准童年的生命感觉,创造出值得今天的读者阅读品味的作品。对于写作儿童文学的人,这种郑重其事的庄严感和认真态度,我是非常认同和钦佩的。

  他的长篇新作《芭蕉寨少年》给了我一份新鲜的惊喜。陶永灿从自己的童年记忆里挑选出一个重大的题材。那是他小时候听长辈无数次讲述过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日本鬼子打到雪峰山深处的村庄,即使在战争结束之后,仍然残留着恐怖血腥的暗流。这一题材无疑是十分独特的,也是极能表现出那场战争对当时人们的伤害和今天应该得到的反思。陶永灿尝试走进家乡的那段惨烈的历史往事,他的长篇叙事也是郑重其事的。他保持了短篇写作的成功经验,将瑶族生活的民俗和历史传统,把他对家乡瑶寨的深情,融入到了故事之中,增添了作品的色彩和韵味。不仅如此,这一次他巧妙地设置了一个又一个悬念,增强了故事的吸引力和可读性。故事开端,男孩甘木“死”后,尸体竟然不见了。这是为什么?他的好朋友子南和石头开始了追查和寻找,推断出甘木还活着。男孩们一路追寻侦探,竟然发现了日本鬼子逃兵藏身的“鬼洞”……

  故事充满一个个悬念,无疑让小说变得更加引人入胜,更好看了。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作者塑造人物的有力手段,子南、石头、甘木这三个少年形象正是在他们破解悬疑的过程中得到了有力的刻画:子南的机智、石头的憨厚、甘木的倔强……三位瑶族少年性格生动鲜明,形象栩栩如生。由于情节上的精心安排,这三位少年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的故事充满了张力,悬念的设置和破解,使得阅读过程中获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审美体验。

我主张儿童文学作品要多一些野性和辽阔,多一些对于土地和季节的艺术表现,多一些审美上的层次感和历史感。陶永灿的长篇新作《芭蕉寨少年》,恰恰是往这个方向做出了可喜的努力。

邓湘子,湖南绥宁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编审,《小学生导刊》主编,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主要作品有《像风一样奔跑》、《蓼花鼎罐》、《牛说话》等,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湖南省青年文学奖等,作品入选中国百年百部儿童文学作品等。


图片

见仁见智

一条充满力量的鞭子

贺泽群

陶永灿老师的小说《陀螺转溜溜》讲述了两个男孩树生和大勇之间的故事。树生的父亲、爷爷都是当地有名的陀螺王,在人们心目中树生也就成了“陀螺王”。但大勇不服,要跟他比试比试。第一次比赛,大勇准备了最好的鞭子,但仍然输了,他放下狠话:冬天决一死战!冬天,他们在结了冰的水塘里比赛时,冰面忽然破裂,大勇掉进了冰窟窿,其他人吓得赶紧溜了后,是树生救了他,用打陀螺的鞭子把他拉上了冰面。

小说篇幅不长,故事也不复杂,但是,正如著名儿童文学评论家张锦怡所说,写得“波澜起伏,惊心动魄。让人们触摸到了似曾经历却未曾注意的人性的隐秘处,以及被濡染、被遮挡的童心的背面。”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离不开小说中对打陀螺的描写。

树生是个留守儿童,大勇家里却开着店子,经济上生活上比树生优越,但他要追求精神满足,而方式,就是要当陀螺王。他几次向树生挑战,树生不应战,后来树生母亲生病有求于他,不得不答应。为了赢得比赛,大勇专门准备了好鞭子:“你看,大勇的粽叶呈棕黑色,显然是早就晾干了,然后放水里浸泡过的。这样的鞭子柔和绵软,又有分量,既能抽得上劲,又不会自己绊倒自己。”而树生的鞭子却是临时凑合的。结果大勇还是输了。对大勇来说,这个结果当然无法接受,于是他要“冬天决一死战”。


图片


为了冬天能够获胜,大勇偷偷砍掉了树生家的茶子树,做了一个更大的陀螺。茶子树是一种珍贵经济树种,这给树生家造成了一定经济损失,人性的隐秘处由此可见。冬天,雪峰山地区下了大雪,水塘里结了冰。他们把比赛地点选在了冰面上。这一回,大勇认为胜券在握了。如果不出意外,大勇也真的能够获胜。但是陶永灿没有让比赛顺利进行,冰面破裂了,看热闹的人都吓跑了,只有树生没有跑,但他也没有马上去救大勇。他这时候在想什么?陶老师写道:

这时候,人们看到树生的身子慢慢矮下去了。他要干什么呢?

树生蹲下了。树生蹲下以后,把鞭子甩向大勇,鞭梢刚好落在大勇面前。

树生的鞭子是他爸爸传给他的,鞭把红红的,亮亮的,不知它经历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场面,演绎过多少扣人心弦的故事。此刻,它就搁在洁白的冰面上。

大勇迟疑了一下,然后,猛地抓住了鞭梢。

树生握住鞭把,一点一点地,把大勇拉上冰面。大勇得救了,瑟瑟地站在树生面前,可树生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看他一下。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树生也终于放心了,他快步地朝岸边走去。

小说始终围绕陀螺鞭子进行设计,开始写大勇为了获胜精心准备的鞭子,后来写树生救人的鞭子,可谓安排巧妙。爸爸传下来的抽打陀螺的鞭子,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充满了道德的力量。这样的力量是有感召力的。最后,大勇终于认识到自己错了,把童心的背面藏了起来。张锦怡评价说,陶永灿“在满含稚气的叙述中,不露痕迹地显示出作家对民族儿童生活的洞察力。”

《湖南日报》2016年3月31日湘江副刊


图片

陶永灿作品欣赏(一)

王 医 生

小时候,我的身体好像总不太好,三天两头不是打针,便是吃药,母亲为此磨烂了心事。吃药还不难,喝口开水闭上眼睛一咕,再苦的药片也就吞咽了下去。打针却叫人害怕。想想吧,那银白的针一寸多长,要生生扎进手臂或屁股,能不心惊胆寒么?可怕归怕,一旦病来了,还是要被母亲按在膝盖上,让医生从从容容地打。

给我打针的医生,叫王医生。

王医生每次来给我打针,手上总不离两样东西:一是印有红“十”字的药箱子,棕色的,有棱有角,很方正;二是一根用得红亮红亮的自由把棍——他腿脚不方便。听村里人说,解放前,王医生曾在洪江大药铺里做过学徒,有一次下乡采草药遇上山洪,被砸伤了腿。解放后,他回到乡里做了赤脚医生。人们说,开单子的人是瞎子,认不得药;抓药的人一只眼睛,只认得药屉里的药;能上山自采草药的,才算有两只眼睛。王医生就是有两只眼睛的好郎中。

而王医生那双眯眯眼,却并不见得好。打针时,他得把针筒贴着鼻子,才能看清上面的刻度。每当这时候,我就知道他要动手打了,便苦着脸问:“痛吗?”

“不痛。蚂蚁子咬一口的样。”他把推塞推一推,射出一线短短的药水,然后甩甩,说声“不要动哦”,就动作开了……


图片


待我从痛楚中醒来,搂着裤子狠狠寻他时,他早已一拐一拐地到了村口。我抚着还阵阵作痛的屁股,在心里骂:“坏!尽哄人。”其实,针打多了,痛不痛当然知道,可不知为什么,每次打针时我总要问“痛吗”,王医生也总是说“不痛”,事实上呢,我每次都痛得要命。渐渐地,经验积累不起来,倒积下了对王医生的一腔怨恨。

父母都说,王医生于我有恩,以后不要忘了他,路上碰着要喊他,可我从没喊过他。有一次,我还同别的孩子一道,辱他。

村路上,远远的望见王医生来了(许是出诊吧),一拐一拐地,像跳摇摆舞。药箱子吊在屁股上,走一步,弹一下,走一步,弹一下。我们故意坐在路中央,抬起脑壳唱:

    跛子跛,去救火。

    大火烧过界(方言,念gai),

    跛子快去拜。

    大火烧过堆,

    跛子快去追。

王医生眼一横,放快步子真的追了来。步子一快,那态势愈发难看。我们更起劲了,仍然坐着不动,边唱边笑,让王医生气喘吁吁颠到跟前,才哄地一声做了鸟兽散。王医生气得脸一歪一歪的,顿顿把棍,恶恶地骂道:

“二回打针打死你们!”

上了小学后,才知道王医生原来没有家,吃住在大队部的医疗站。医疗站紧挨着学校,是间木板房。板壁上糊满了发黄的旧报纸,药架上摆着药盒子和瓶瓶罐罐。门上贴了一副对联,纸有些发白了,字倒还很清楚:

但愿世间人无病

何愁架上药生尘

有一天,老师忽然说要打预防针了。同学们都很踊跃,早早地捞起袖子,将白白嫩嫩的臂膊架在课桌上,等着医生来打。只有我迟迟疑疑的,因为我担心……

不一会,医生来了。果然是王医生!我的心一下子直往上跳,耳边仿佛有人在骂:“二回打针打死你们……”

王医生从前排开始,依然从从容容地打来,打一针换一个针头。听着那丁丁当当的声音,我就想起:“二回打针打死你们!打死你们……”我真想偷偷溜出去,可老师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终于轮到我了。

王医生和善地走过来,没事儿一般说:“别紧张,看你的汗。打预防针一点也不痛的。”然后很喜欢地拍拍我的手臂:“不要看。”我便闭上眼睛,偏到一边。——咦,真的不痛。

我挣开眼,王医生正用药棉在针眼处轻轻地揉一揉,揉一揉。顿时,我感到心里悄悄涌动着一股说不清的东西。王医生对我的千般爱意,尽在这无声地揉一揉中了。瞧着他那纤瘦的手指,我胡乱地想:真的不痛……这回他没哄我呢……他忘记那句话了么……

刚刚读书,一切都感到怪新鲜的,日子也就过得飞快,转眼就是过年了。

第二年春上开学时,我发现山老鼠有一个极精致极漂亮的小纸盒,上面印着“×××注射液”的字,一看就知道是装了药水的,而且一定来自王医生那儿。我偷偷眼热了好些日子。一天,我终于鼓了勇气,拿我的“望远镜”(用灯泡屁股做的,全班就我一架)跟他换,他竟然不同意。这就更让我眼热了。

那时,我们都爱养蚕。开春那阵,几乎每个人的帽子里或腋窝里都温有蚕卵。细细的蚕卵油麻子一样,秘密地沾在作业纸上。暖风吹开柳芽的时候,蚕宝宝也开始破卵而出了。蚕宝宝一出生就要房子住的,而药盒子则是最理想的房子,只需在盖盖上开一个通气孔就行了。谁能拥有一个药盒子,那神气劲简直没法说。

要是我也有一个药盒子,该多好!我天天想,天天想。

后来几天,我一下课就朝医疗站跑,躲在窗外望一望,贼似的。有一回,王医生探出头来问:“你哪里不舒服么?”我慌忙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走了,下一节课后,我又跑去观望。

久了,王医生也就看出了我的心思,问:

“你想要药盒子,对吗?”

我感动得点点头,以为他要给我了。可是没有。他继续说:

“大队有规定,药盒子要积起来卖钱……”

我的脸阴下来,一身都软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希望的火熄灭了,熄灭了……

“这样好吗?”忽然,王医生高兴地说,“你去挖些药材来跟我换。”

“挖什么药材?”我眼睛灿然一亮。

“多得很,山萝卜、鸭脚板、猪根草、枞茯苓……都要得。”他数了一长串药名,都是我所熟悉的。我欢欢喜喜地走了。

第二天,我就换到了两个药盒子,比山老鼠的还要大,还要硬。这回轮到大家羡慕我了。同学们知道来路后,都纷纷抱了一捆捆的药材,去跟王医生换。那一年,我们每人至少有一个药盒子。我们的蚕养得胖胖的,没有被老鼠偷吃一条。这全搭帮了王医生。

就在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有一夜,王医生出诊回医疗站,天黑了,路又滑,不知他怎么就摔到路坎下去了。路坎斜斜的,很高。第二天人们发现时,王医生早已冰硬冰硬的了。药盒子药瓶子撒了一地。

王医生殉职了,村里人很悲痛。母亲抹着泪对我说:

“我还打算让你拜他做亲爷(方言,念ya)的呢,没想到他就……”

我默默想:亲爷没拜成,我与王医生其实也很亲近了。

现在想来,更是。

图片

陶永灿作品欣赏(二)

田 骟 匠

我们那地方,把家禽家畜叫做“养牲”。

私人的养牲大多由女人喂。她们在家时间多,又心细,比男人喂得好。

我们家的养牲是母亲喂。在村里,母亲是公认的能干人。

这年腊月,母亲从乡场上背回一只猪崽,一进屋,她就冲我喊:

“快拿火筒棒来。”火筒棒是一种用来吹火的竹筒。

母亲接过黑黑的火筒棒,对准猪崽红红的小屁眼,“噗——噗——噗”鼓起腮帮子连吹三下,然后喘喘气说:“风吹满长。”就把它放进垫了新草的栏里。

我觉得蛮有味,便问母亲:

“风吹满长是什么?”

“就是长得快。”

噢,长得快。我也想长快点呢,都八九岁了,定生二叔说才三堆水牛屎高。于是,我便求母亲:

“给我也吹一下,好吗?”

“笨子脑壳!”母亲愠怒地骂我一句。我知道说了傻话,脸辣辣的。

我们那个小猪崽,确实长得快呢,毛色油亮油亮的,几爱人。

第二年春上,一个暖融融的日子,我正跟山老鼠他们打扑克。忽然,村口飞来一阵悦耳的声音:呜哩呜哩哇——呜哩呜哩哇——像一首动听的山歌。

母亲在屋里说:“田骟匠来了。”

声音越听越美,越听越近。很快地,一个中年男人便站到我家屋场边。我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瘦小的人,怎么背得起那大的药箱呀?他下巴尖得削过一般,嘴唇包不住牙齿,两颗鹅眉豆藏在深深的眼窝里,旋来旋去,令人想起农药瓶子上的头骨像。

母亲搬出来一条方凳,请田骟匠坐。田骟匠从嘴里拔下一个东西,很神秘地放进口袋;接着打开药箱子,翻出一页薄薄的刀片,雪白的,叼在嘴里,再从猪栏里提出那半大的架子猪。猪吓得哇哇叫,歇斯底里的,很紧心。田骟匠毫不心软,啪地把它按在地上,还用左脚踩住它的耳根。猪的叫声便软下去。这时,母亲端来一脸盆水,放在旁边。田骟匠将刀片在水里点点,然后,照着猪肚子一刀划去,眼睛都不眨一下。血便咕咕地冒出来,他也司空见惯了,不管,将食指伸进去,挑出一团肠子,割去一节(后来知道是草猪的“花”)扔掉,把剩余的塞进肚子里,蘸点水拍拍,脚一松,那猪便爬起身,哼哼着晒太阳去了。最后,他才坐到凳子上,慢慢地吸烟。

我看呆了。田骟匠真残酷!


图片


好一阵后,我才回过神,才记得看他的口袋,想里面那东西是什么呢?山老鼠也围着田骟匠旋来旋去,打主意。

吸完烟,田骟匠干咳一声,说:“看着它,不要它躺下。”就走了。出了屋场,他又掏出那东西,放进嘴里吹起来,呜哩呜哩哇——一路吹向远方。

我们站在村口,定定地望着他,望着他,直到他翻过山坳。

后来定生二叔告诉我,田骟匠吹的那东西,是蟆蝈叫叫。多好听的名字!后来,只要听到呜哩呜哩哇——就知道是田骟匠来了。田骟匠一来,我们就前呼后拥地要看他,要看他的蟆蝈叫叫。田骟匠也真够顽皮,他把蟆蝈叫叫握在手里,只露一点屁股或脑壳出来,在空中晃过来,晃过去,偶尔还放到口里吹一下,不说话,也不笑。我们不敢近去,只跟着他走,眼巴巴地望着他远去了,心里便空落落的。

有一回,我们又拥着田骟匠时,定生二叔远远地喊:

“田骟匠,把他们的尻子也骟了去。”

我们吓得慌忙退开。定生二叔便大笑,田骟匠也大笑。他笑起来,一口黄黄的牙齿全暴在外面,骇死人。不过他笑过后,把蟆蝈叫叫给我们看了。那东西其实也简单:手指大,土色,头上两个小孔,是眼睛。对着它的嘴巴一吹,就叫了。我们你吹一下,我吹一下,却吹不起乐音。田骟匠就告诉我们:放开左眼是呜,放开右眼是哩,全打开是哇。我们一下便会了,呜哩呜哩哇,呜哩呜哩哇,吹得满地转。

轮到山老鼠吹时,吹后不肯还他了。

“不行呢。”田骟匠说,“我还要靠它招揽生意呢。”

许是怕田骟匠骟尻子吧,山老鼠又忍痛割爱地还给了他。

田骟匠走后,定生二叔把蟆蝈叫叫的音记下来,并配了几句俗词,教我们唱:

    呜哩呜哩哇,呜哩呜哩哇。

    揽到揽到骟,骟死我不管。

我们把这两句歌天天挂在嘴上,一得空就唱,一唱,就想田骟匠,想他的蟆蝈叫叫。田骟匠呢,只怕我们吹了蟆蝈叫叫不还他似的,好久好久没有来了。

田骟匠最后一次来我们村,是一个秋后。

秋前,队上从贵州买回来两头水牯,天天打生死架子。队长决定骟掉一头。

那天,田骟匠来了,悄悄地,没吹蟆蝈叫叫。大塘基上围了一圈一圈的人,那场面,在乡村是少见的。

那头雄大的水牯若无其事地嚼着干谷草。我想,这么大一头牛,不知要绑成什么样子才能骟倒它。可是没有,只见田骟匠把那页白得返光的薄刀片又叼在嘴里,走拢去,“叭”,朝牛的后腰上轻轻一巴掌。刚才还扭头甩尾的牛,立刻叉开四脚,一动也不动,任田骟匠骟。动作照样十分干净。

以前听说过,田骟匠跟他师傅学了一手,叫“千斤砸”。现在看来,不假。

骟完了牛,田骟匠提起两颗热乎乎的牛尻子,准备带回家下酒。这时,他发现了我们,顿顿,从口袋里摸出蟆蝈叫叫,抛过来。

我问:“你不要它招揽生意了吗?”

“招揽个屁!上头不准私人喂养牲了。”

是呀。我这才想起,村里确实没有鸡鸭声了,猪肉也记不起还是好久吃过的,反正家里没喂猪,队上牧场喂了,可那猪的毛就像狮子一样长,整天在栏里嗷嗷直叫,好像时时都在骟它们。

田骟匠默默地走了,消失在细细的山路上,从此没有再来。

几年后,又号召喂养牲了,村里鸡鸭成群,猪飞牛壮,可谓六畜兴旺,田骟匠也没有来。据说他有了年纪,手脚不够灵便,退了休,回老家陪老伴去了。他的满女顶替了他。他的满女不会骟猪骟牛,天天坐在镇上的兽医站,卖卖现成的兽药。没有顾客时,她便织织毛衣,或啃啃甘蔗。

好长一段时间里,每次去镇上,我总要绕到兽医站门口望望,希望能在里面找到田骟匠的一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找到。慢慢地慢慢地,我才明白:原来,田骟匠并不曾离开我们。

图片

陶永灿作品欣赏(三)

洋佬佬

也许是长年生活在山村里的缘故吧,那时,我对外地人特别感兴趣。什么补锅的、打絮被的、收破烂的、织晒席的、补鞋子的、算八字的……只要进了村,我便守着他们,一脚也不离开,直到母亲喊吃饭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在那些形形色色的外地人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杂货客。

那杂货客叫洋佬佬,宝庆人。他其实并不老,才三十多岁。这么喊他,是看他样子生得很怪相:白头发,白眉毛,下巴上几根翘翘胡子也是白得;脸却红红的,活像猴子屁股。

洋佬佬每次来,总是先把担子放在下马屋场,然后“冬——冬——冬——”摇几下货郎鼓,再喊一声:“伙计娘伙计嫂呃——吃了饭么”?声音极富韵致,歌唱一般,一听便知道,是洋佬佬来了。大家便丢了活计,纷纷跑到下马屋场去,把洋佬佬和他的杂货担子围在中间,热热闹闹地进行买卖活动。

洋佬佬的杂货担子同其他杂货客的差不多,也是一根光亮亮的木扁担,一头挂一只蔑皮箩;箩盖上也摆着一个红漆玻璃匣子,透亮的,里面分了小格,小格里陈列的货什也大同小异,都是些花扣子、彩丝线、鞋边刀、抵勺、松紧带、橡皮筋、头发夹子、小块墨干、钢笔等。不同的是,洋佬佬的皮箩比谁的都大,因为,他除了卖杂货外,还收购鸭毛、烂凉鞋、牙膏皮皮、猪鬃等废旧物品。

洋佬佬人很和气,买卖也公平,交道打多了,双方也就有了感情。每当他要走时,大家便去送他,望着他渐远渐小的身影消失在茅草路上,刚才还很生动的笑容就像雪地上的水流,在寒风中慢慢凝固起来……

每当这时候,山坳那边就会传来洋佬佬的歌声:

    呃——

    八洞那个神仙走江湖哟

    五湖四海呀任我游

    一根那个扁担肩上担哟

    三湘四水啦是我家

    呃……

这年秋后的一天,我跟奶奶坐在门前柴垛上晒太阳。秋天的阳光艳艳的,很迷人。奶奶一边晒太阳一边搓麻线。她把手指到舌子上点点,然后在膝盖上搓过来,又搓过去。麻线被她搓得打滚儿。搓着搓着,奶奶忽然问:

“活宝,长大了孝我么?”

我赶紧咽下口里的包谷,说:“孝。”

“拿什么孝?拿棒棒孝么?”

“不。”我便很乖地喂她几粒包谷。奶奶很高兴,“唔唔”地笑着。这时,我便问奶奶:

“奶奶,为什么要小孩孝大人呢?”

“因为小孩是大人生的。”

“从哪里生出来的?”

奶奶一愣,手停在膝盖上不动了。好久好久,她才说:“腋窝里。”我那时挺相信,我们的蚕卵就是温在腋窝里的。


图片


这时候,下马屋场有人喊:

“伙计娘伙计嫂呃——吃了饭么?”

洋佬佬来了。奶奶赶紧把麻收进麻桶,要我送回家去。我说了声“我要买墨”,就放腿走了。远远地,听到奶奶在背后骂:“恶孝宝!还说孝我呢。”我跑到下马屋场时,那里已围了很多人。我从一个人胯下钻过去,拿起一块墨干问:

“好多钱一块?”

“一毛。”洋佬佬并不看我。我心里觉得洋佬佬小看了我,便故意嚷道:“一毛是多少,一毛是多少呀……”我们那地方是喊一角的。

洋佬佬还是不理我,定定地望着不远处一个草垛。原来,那里站着一个女孩。那女孩好像望着这边,又好像望着天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我看清了,那女孩是红花。

红花很小就有病(后来知道是先天性心脏病),她家里请王医生治过,到镇上县里也治过,还信过迷信,都没有治好。平常她极少出门的,天天呆在家里,像个行动不便的老婆婆。今天,她怎么出来了呢?

洋佬佬走过去,轻轻地问:“你想买什么东西吗?”

红花张张嘴,没有声音。她的脸寡白寡白的,嘴唇也有些发紫。她不好意思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下定决心问:

“有小镜子吗?”并用手比划出一个圆。

“有。”洋佬佬转身拿出一面,递给她。她眼睛一亮,好激动好激动,把镜子翻来覆去地看,看。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花幸福地笑了。红花笑起来,样子十分好看。

那是面极普通的镜子,背面包了红塑料壳,塑料壳上还印了南京长江大桥。可是我敢肯定,红花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和快乐,就是这面小镜子带给她的。过了一会,红花停止了笑,把镜子默默还给洋佬佬。洋佬佬问:“不喜欢么?”红花点点头,又赶忙摇摇头。洋佬佬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笑说:“算我送你的,好吗?”

红花眼睛里,顿时盈满了两汪清清的泪花,从清白的脸颊上缓缓流下,流下。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直到洋佬佬要走了,她才问道:

“你收头发吗?”

洋佬佬停下说:“收呀。”

红花显然很高兴,朝前移了移脚,说:“二回你来时,我把我的头发——剪给你。”

这时,我才发现,红花还有一束十分漂亮的头发,几乎盖了我们村。只可惜还短了些,如果让它再长一长,明年,就更美了。

但是,这束头发没有能够再长。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红花死了。红花妈嘤嘤地哭过几声后,就连夜把她埋了。第二天,红花妈照样出工,照样和别的女人说笑,好像她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觉得,她家这样对待红花不公平。

又过了一些日子,一天早晨,红花妈洗脸时,还用红花的镜子照着抹眼屎。而她脸上,居然一点痛苦也没有!当时,我心里狠很地想:红花妈是世界上最不爱女儿的人!

一天,我跟山老鼠他们一起捉特务。跑到红花家时,意外地在她家的麻桶里发现一个白纸包,展开一看,啊,头发!这不是红花的还是谁的呢?

那一刻,我心里只剩下两个字:红花、红花、红花……我一百遍地念着这两个字,念着这两个字。我眼前,仿佛有一个面带笑容的女孩,在朝我慢慢地走来……

红花——

不久,洋佬佬来了。我把红花的头发交给他时,他哭了。他怎能不哭呢?

那天,洋佬佬只做了几笔小生意,就收起担子默默地走了。洋佬佬走了,走了。翻过山坳时,他第一次没有唱歌。

图片

陶永灿作品欣赏(四)

蓝眼母鹰

迎春花开了,桃花开了,路边、水边、田坎上,都冒出了嫩嫩的草尖。春天,真是一个万物复苏、孕育生命的季节。

我们脱去了冬衣,在禾场坪里举行射箭比赛,额上、脖子上尽是汗水。我们的箭是我们自己做的,把一块竹片弯拢来,系上一根带子,是弓。把一节小竹子一头削成一个丫,一头插上一根高粱杆,就是箭。 我们的箭没有准头,只看哪个射得远,射得最远的是冠军。我们站在这头,把箭“啪”,射向那头的土墙。

“你们要提防一下岩鹰。”

每当我们玩得忘形的时候,母亲就这样提醒我们。我们便停下片刻,拿眼睛去寻找我家的母鸡和它的孩子。我家的麻花母鸡张开着羽毛,低着头,在咯咯咯寻找食物,每寻到一样好吃的,就把它8个孩子叫过去。8只小鸡毛绒绒的,走起路来乒乓球样,细跳细跳的,样子萌态极了。母亲要我们看着岩鹰,是这几只鸡对我家来说实在太珍贵了。去年,村里发过一次鸡瘟,我们家仅剩下这只母鸡,下蛋的时候,公鸡还是到邻村亲戚家“借”的呢,现在,总算星星之火可以燎燃了。

它们终于吃饱了,该休息了。母鸡在柴垛旁蹲下来,把两只翅膀搭开,8只小鸡就很乖地钻进去,藏得好好的。

见它们安然无恙,我们继续比赛。我们每次极力把弓往后拉,往后拉,但是,每次射出的箭却不一样远。

正当我们疑惑不解时,母亲忽然“噢嚯、哦嚯”大叫起来,声音急促紧迫,又特别惊慌失措。我回过头,只见一团黑影从禾场坪弹空而起,一下子就高过楼枋、高过屋檐,飞到天上去了。

岩鹰!是岩鹰!岩鹰的爪子上还吊着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好像很不服气,还在不停地扭来扭去。

母亲继续呼喊,我才知道那是我家的麻花母鸡!

“噢嚯!噢嚯!”驱赶声此起彼伏,附近做工的人也加入进来。

我一边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喊,一边提着弓箭奋力追去。我追过一丘田,又一丘田,后面紧跟着几个一起比赛的伙伴。岩鹰在空中飞翔,天空白白的,我们还是只能看见一团黑影。黑影好像越来越近了,好像是要追上了。我举起弓箭,用力拉用力拉,然后随着一声大吼,把箭“嗵“地弹射出去。阳光直射过来,直射我的眼睛,我看不清我的箭射向何方,只听到“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落在前面不远的棕树上,又“噗”的一下掉到地上。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家的麻花母鸡就连滚带爬地从我脚边跑过去,狼狈不堪地跑回家去了。

天哪!难道我射中岩鹰了吗?我的伙伴们追上来,他们看到了刚才的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夸赞我是神箭手,是村里的射箭冠军,不,是世界冠军!可我还在刚才的思考中。我射中了岩鹰?那太神奇了!如果不是,那么我家的母鸡怎么会逃脱鹰爪呢?难道是岩鹰精疲力尽提不起了?不会,母鸡孵小鸡时,在窝里趴了一个多月,不吃不喝,早就瘦得“只剩一个壳壳了”,不要看它样子很大,其实是羽毛奓开了,重量还不及一只三钱鸟呢。


图片


那只岩鹰,此刻正停在山边的一棵鸡爪糖树上。它的一双小眼睛圆溜溜的,泛着一种特殊的蓝光。这种蓝眼睛鹰,我还从没见过呢,它是心有不甘吗?

母鸡一回到家里,就立刻担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在禾场坪里四处呼唤自己的孩子。吓得躲在草丛里、柴垛缝里的8只小鸡,一只一只钻出来,它们刚才简直是吓坏了,现在还战战兢兢的。母鸡再次张开翅膀,8只小鸡又钻进去了。母鸡有一只翅膀明显地歪斜了,另一只翅膀的羽毛上还有红红的血迹。

母亲扬着竹扫把跑过来,要惩罚我刚才的疏忽,但竹扫把并没有落下来,也许她又想起我救回母鸡的功劳了吧。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鹰爪下的母鸡是如何逃脱的。

晚上,父亲回来了。听了我和母亲的叙述,他一言不发,直到吃完晚饭才对我说:“明天跟我上岩鹰岭去!”我知道,父亲是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想想看,就在自家的禾场坪里,当着那么多人,岩鹰居然敢来抓鸡,不彻底除掉它,今后的鸡啊、鸭啊、小鹅啊,就不可能安生。而要除掉它,当然只有去岩鹰岭掏了它的窝。

岩鹰岭在我家后面的大山里。怎么说呢,它是一座孤立的、非常陡峭的山峰,四周都是岩壁,斧劈过一般,就跟张家界的石壁一样,平常极少有人上去,那里也就成了岩鹰繁衍生息的绝佳之地。

第二天早饭后,父亲带着套刀、火铳,我们朝岩鹰岭出发了。一路上薄雾冥冥,鸟鸣啾啾,花香阵阵,根本不像是要去打家劫舍的样子。

我们好不容易爬上山峰,却不见什么岩鹰窝。山上大多是低矮的灌木丛,偶尔一棵松树,也是歪歪扭扭地长在石缝里。我们不得不沿着山脊寻找,山脊窄窄的,两边是陡峭的石壁,如果长点植物还好,有的地方寸草不生,走在上面不免提心吊胆,屁股心心发麻。我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岩鹰窝。

“走,就在前面!”父亲胸有成竹地说,他是一个有经验的猎人。

我望望前面,果然看见一棵歪脖子松树上,有一个脸盘大的鸟窝。

我们走近一看,不禁对看一眼:松树长在直立的石壁上,而且是向外伸展的,也就是说,松树是悬空的。父亲瞄了瞄周围,周围没有一样东西够得着它,就是有一根竹竿,我想也未必够得着,何况这是石山,根本长不出竹子。父亲再把目光投向我,我知道父亲的意思:让我爬树。我不能让他失望,何况,不说爬树,就是爬光溜溜的竹子我也不在话下。

我在掌心里吐一口唾沫,搓一搓,开始朝树上爬去。我抱着树干,身子一缩,双腿提起来夹住树干,然后身子一伸,双手伸上去抱住树干,又把身子一缩,双脚夹住树干,又把身子一伸,双手抱住树干……就这样一下、一下往上爬。我不敢看下面,下面是万丈深渊,我怕万一失手。父亲比我更紧张,我听到了他粗粗的呼吸。

我爬到一个树节上,稍微缓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爬。我的手湿巴巴的,身上也湿巴巴的,头发也湿巴巴的。

我终于攀到了树枝,够到了鸟窝。

“有蛋吗?把蛋全部掏下来。”父亲在下面喊。

我把手朝鸟窝伸去。你猜里面有什么?里面有四只小鹰!闻到动静,四只小鹰立即摇摇晃晃站起来,张开黄色的小嘴巴,“吱吱吱吱”地,以为我是它们的妈妈呢,以为我是来给它们喂食的呢。看样子它们饿得不行了。

“没……有。”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对父亲撒了谎。当然里面其实也真的没有蛋。

“这个季节了,怎么会没有蛋呢?”父亲很疑惑。

就在这时候,危险悄然而至了:一只岩鹰无声地飞过来,擦着树枝,在我头顶上不住地盘旋,盘旋。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我连忙收回手,死死抓住树枝,把身子紧紧贴在树干上。

父亲举起火铳,朝着天空“嗵”地放了一枪。岩鹰拍着翅膀躲了一下,可不一会又来了,而且离我更近了,这回简直近乎于疯狂,有几次甚至碰到了我的头,要不是有树枝挡住,我想它一定会直接攻击我的!

但它没有攻击我,好像只是在警告我。

我看清了,它就是昨天抓麻花母鸡的那只岩鹰,它的那双蓝眼睛,依然泛着蓝幽幽的光亮。

我忽然明白麻花母鸡为什么能够逃脱了,一定是那只岩鹰看见麻花母鸡也是一位母亲,它心慈爪软了,爪下留情了。我同时也知道了,为什么那只岩鹰会铤而走险,公然跑到到我家禾场坪去抓鸡了,因为它也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我从树上慢慢滑下来。

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这个季节,怎么会没有蛋?”父亲还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搭理他。

几天以后,我遇见村里的老猎人艾爷爷。艾爷爷告诉我,蓝眼睛鹰是一种最善良的鹰,平常以食腐为主,不到万不得已,它是不会伤及别人性命的。

    啊,我仿佛又看见那双蓝眼睛了。

图片

陶永灿作品欣赏(五)

捉阳光

禾场的竹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手里握着一枚小小的镜子,把阳光折射到屋檐下的阴凉里。灰黑的墙壁上,随即显现出一个光亮的小圆球。    

一个孩子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举着小手去捉那个光球,眼看要捧住了,不料球一转,跑到了脑后。稍稍寻找后,孩子又嘻嘻哈哈地扑上那亮晃晃的小东西。快要捉住它时,调皮的光球又跑开了,一忽儿升高,一忽儿下沉,一忽儿朝左,一忽儿朝右。孩子呢,一点也不气恼,一点也不知道累。忽然,孩子扑倒了,趴在地上哇哇地哭。


图片


女人直了直身子,似乎要去扶他,然而并没有起身,慌乱中,一枝拐杖倒伏在地,两只软绵绵的裤管荡了荡。

我明白她没有起身的原因了。女人复又拿起镜子,把温暖的阳光直接折射到孩子的眼前,并且一跳一跳的,很逗。果然,孩子马上停止了哭,并勇敢地爬了起来。

女人始终背对着我,我一直无法看见她的任何表情。不过我想这并不重要。

亮亮的光球又跑动了。孩子拍拍手,继续小跑着追上去,去捉那一缕用爱心滤洗过的阳光。

这是我五年前有幸摄取的一幅画面,地点在一座农舍前。其时,檐口上还挂有高粱球和玉米棒子,以及红辣椒串……

图片

资江潮微刊编辑委员会

总  编:刘诚龙

副总编兼执行主编:钟九胜

编  委(按姓名字母排列)何伟  刘诚龙  刘忠成  袁志雄  张先军  张正清  钟九胜  周玉柳  邹宗德

图片


资江潮文化公益协会微信号:

zijiangchao  长按二维码加关注

图片

对于优秀的公众号,您是否有了点赞、留言和转发的好习惯?

修改于2018年06月05日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资江潮文化公益协会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